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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太医踉跄两步跌在地上,瞥了一记那边的人,腹大膨起,四肢烂软,遮面的凌乱发丝里露出半张胀白的脸颊……显然是死透了。

    “殿下……”他犹豫地回看向摄政王。

    裴钧声音微颤,喉中如滚着岩浆,马上要迸发出来:“去看看他……去救他!”

    林太医连滚带爬地到了那具尸首身边,抬起他泡冷的手腕按了按脉,可不管他怎么按,尸体都不会有脉搏。他觉得大难临头,求助地看向四周的人。

    狸奴也呛了水,正在一旁咳水,指挥使解了自己官袍披在他身上,便扭头去清肃现场,压制sao乱。

    宁喜刚过来两步,远处小皇帝御驾不知怎的来了,他左右为难了一会,只能先去照看皇帝。

    其他雁翎卫和御中侍卫莫不敢靠前。

    林太医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为“尸体”上下检查一遍,他拨开覆脸的犹如水草的湿发,蓦的一顿,立即睁大了眼,两手迅速将所有发丝全部撩开:“……殿下。”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宣告平安侯的死讯。

    狸奴跪坐在石边,不由抱紧了身上的衣袍,扭开了头。

    连远处的宁喜都不忍地闭了闭眼。

    林岱抬头喊道:“他不是平安侯!殿下,这不是平安侯啊!”

    裴钧猛地抬头,快步过去,一掌掰过了那人的肩,那张微微泡浮的脸坦露出来:“……”

    附近掌灯的小太监也跟着看了一眼,诧异道:“四季!怎么会是四季!”

    宁喜听到喊是四季的名字,顾不得安抚小皇帝了,一路小跑拨开人群,近了,他才慢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躺在那里的人,那穿着平安侯衣物佩饰的尸首,正是自己最喜欢的小徒弟。

    他痛心地晃了晃,一下跌跪在了尸体身边,将他揽住:“四季,是谁……”

    裴钧渐渐平复下来,但并未因此松了一口气。

    落水的不是谢晏,是四季……但即便是四季落水,他也不该穿着谢晏的衣服,戴着谢晏的佩饰。

    谢晏离开衍庆殿前,一直在跟魏王闲谈喝酒,没有什么外人同他说过话……不对,有,有一个。

    “封闭所有宫门。今日与宴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许离宫。”裴钧声音沉冷,似也在冷湖中泡过一般,“来人,护送西狄九皇子和公主回福景宫,内廷sao乱,没有孤的命令,不能随意走动。”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禁足西狄使团了!

    公主这会儿算是弄明白了,淹死的不是什么侯,就是个小太监,但却不知这火怎么烧到他们身上来,美目圆睁道:“凭什么!不过死了个宫奴,关我们什么事!”

    九皇子看着周围逼近上来的侍卫,暗暗拉了下公主的衣角。

    公主又将他一甩:“吐伏卢屾,你是不是个男人?大虞人要踩到你我脸上来了!”

    九皇子低声道:“不是,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等事情查明白了,不就自然放我们走了吗?”

    裴钧冷声:“九皇子言之有理。”

    “……吐伏卢屾!”公主还要发作,忽的抬头看了大虞摄政王一眼。

    他的脸很白,像是鬼节的月。

    眸却黑,如冥府沉水。

    公主不知怎的,感到一丝凉意,像是有刀锋沿着后颈擦过去一般,一时间没再敢说话,随即几人便被侍卫寸步不离地送回了福景宫。

    裴钧这才垂眸看向四季,所以,谢晏并不是落水,而是被人拐走了。

    谢晏能被拐去哪里?

    裴钧俯身检查了四季的尸体,思索间,发现他颈后有一道弯月形的伤痕,形状特殊,这是西狄特有的一种手刃。

    此时,纪疏闲听过属下的汇报,走过来道:“殿下,值守宫门的侍卫说,之前有几名西狄小吏带着些箱子先行出宫了,拿的鸿胪寺给的使团腰牌,说是有人不舒服,要先行回鸿胪寺驿馆休息。不过那箱子侍卫检查过,里面都是些幻戏用的道具……或许,有人绑了平安侯,但还未来得及出宫,属下这就叫人再将所有宫殿搜查一遍。”

    他顿了顿:“此外,狸奴方才跟我说……”

    裴钧正捏着谢晏的桃心木牌,听罢,拧了拧眉。

    此前纪疏闲还在想,吐伏卢屾潜伏暗处,究竟想做什么。

    眼下谢晏失踪了,倒是可以解释为是吐伏卢屾所做。

    但纪疏闲不明白,吐伏卢屾大费周章,为了什么?

    且他刚才留意了西狄使团一行人,似乎就连公主都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九皇子是假的。说明从很早开始,或许是少年时,吐伏卢屾就叫人在宫中假扮自己,又因他不受-宠-,平日所接触的人不多,多年下来,无人起疑,甚至将这个假皇子都认作是真皇子。

    所以线报中所言,九皇子胆小畏事、无能懦弱,皆是真的,因这就是这个假九皇子的性格。

    而真正的吐伏卢屾恐怕早就不在西狄宫中了。

    吐伏卢屾狸猫换皇子,布局多年,一定是有深谋大虑,肯定不是为了潜入大虞,绑个与他素未谋面、无冤无仇的谢晏。

    他图什么呢?

    裴钧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狸奴说,吐伏卢屾幼时一直在幻戏班?”

    纪疏闲点头:“确是这么说的。”

    裴钧蹙眉:“宫里恐怕搜不出人了。吐伏卢屾精通幻戏术,以幻戏机巧之法藏个人,骗过侍卫将人带出宫去,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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