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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苍楠”,不但令云枝大吃一惊,也让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苍楠一个激灵,就好像行走在漫天迷雾的荒野中,即将没入更深的雾瘴之时,一个警醒之声在耳边响起,将他瞬间拉回清朗乾坤中。 苍楠抬头看向安樾,那直视他的清亮明澈的眼睛让苍楠一下子就明白了安樾是在看着他,是切切实实的看见。 好像没有注意安樾对他刚刚称呼的不同,他只是回望着安樾,脸上没有惊讶的表情,似乎这也是一个他早已等候的结果一样。 “樾儿……” 他喃喃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 安樾静静地注视着他,眼中是浓郁的悲悯。 只是云枝在一旁被所见所闻所弄得糊涂了,“苍楠?公子你喊错了吗?哪个苍楠?” 她定定地望着面前这位白发的“ 阴护卫,” 咀嚼他刚刚说的“带宫驰回去” 的话,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带泪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阴护卫,你是…… 你是……” 她又转向安樾,看到他凝聚在苍楠脸上的眼神,又回想起先前安樾安抚自己时注视着她的目光,那样凝神深邃的目光,绝对不是一个盲眼的人能够映射出来的,于是她又后知后觉地惊道:“公子,你的眼睛……眼睛……” 她的视线在苍楠和安樾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一时间有点迷茫得不知如何反应。 苍楠慢慢抬起手,将脸上的易容摘去,那张传说中的第一仙尊、也是云枝记忆深刻的绝世面容便出现在眼前,云枝惊讶地长大嘴,又一把捂住。 同样怔愣在当场的,还有夏羽以及此时已闻讯赶来的护卫队及亓甲一行。 苍楠将宫驰的身体抱着站起,转向安樾,哽咽了一声,却没有发出声。两人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眼睛中,似乎已明了对方的心意。安樾对苍楠点点头,苍楠凄然一笑,什么都没有说,便转身托着宫驰往竹林外走去。 “云枝,你也去吧。”见云枝翘首而望,安樾对她说:“记得,琉月门是你的家,你还有我们。” 云枝抹抹眼泪,向安樾行礼后便匆匆追出去了。 剩下安樾,琉月门和妖族一众人。护卫向安樾请示虞子佩的尸体如何处置,安樾冷如寒铁一样的声音令在场所以的人都不寒而栗。 “将他的头颅送到伪宗虞玄清案前。” 安樾道:“是时候跟他们做个了结了。” * 天衍宗。 宫驰被以上尊之礼安葬在问机海那片曾被他种下火红优昙婆罗花,如今是一片青青草地的山坡上,山坡对面,便是那片翠绿的海子。此时,苍楠和云枝便站在道尊墓的一侧,望着前方。长久的沉寂之后,苍楠终于开口了。这几乎是他自返回天衍宗近十天来,云枝第一次见他开口说话。 “云枝,今后你作何打算,如果想留在这问机海……” “不,我准备回去了。” 云枝看着眼前纯净的蓝天,宫驰道君长眠在这灵秀纯净之地,或可以安息?过去这一段时间,云枝仿佛才是真正地长大了,她过往单纯一眼就让人望到底的眼中此刻也多了些许沉静,原本咋呼的性情也难再见:“公子那边还需要我。 ” 苍楠沉默了一下,说:“好。” 其实这样振作起来的云枝,才是宫驰更愿意看到的吧。 又是静默良久,云枝说道:“仙尊,如果时光倒流,回到你和公子刚刚带我来这天衍宗的时候,你说这之后的种种事情还不会发生?” “我不知道。” 苍楠说, “过往无法假设,我原以为任何东西,任何人,只要你想要,伸出手就能牢牢地抓住。 ” 他轻轻笑了一声:“殊不知,这才是我最愚蠢的地方。” “过去我以为,公子对你恨之入骨,所以我们谁也不在他面前提起你,公子几年来,脸上少有笑容,你扮作护卫去到公子身边后,他脸上的笑容才多了起来……我原本也是恨极了你,但是当我看到公子变得开心后,我对你又恨不起来了……而如今你为了替公子解毒,落到这样的地步,我就……更加不想恨你了。” “是我负过他,对不起他,所以任何的代价、惩罚我都甘愿承受,可是我没有想到会连累到宫驰,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苍楠沉重地叹了一声。 “前几日公子传信,虞玄清那老贼收到头颅后,疯狂放言,要踏平琉月门,横扫天衍宗,如今,公子与仙尊是真真的休戚与共,需要联手抗敌了。” 苍楠道:“这颗毒瘤是该从修真界拔除了。天衍宗上下长老及弟子,也都已经厉兵秣马,只待一战。” “仙尊,这一次,我们有胜算吗? ” 云枝问,经历了宫驰之殇,她心中忽然害怕身边再有任何一人遭遇不测。虽然不知道公子和岚日仙尊过去这一段时光内发生的事情的细节,但她也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比如公子所中的毒竟然解了,目力得到恢复;又比如岚日仙尊为什么会失去了大部分修为…… “邪不压正,” 苍楠声音平稳:“伪宗必会自取灭亡。” 他的语气中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沉稳,忽然就令云枝安心许多,她不由得问:“仙尊很快回去公子身边吗?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想公子……” 苍楠心想,是啊,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还可以怀着最初的对樾儿纯粹的爱陪在他身边吗?樾儿的眼睛已恢复,修为也是自己现在无法比拟的,自己已跟废人无异,这样的自己,还配留在樾儿身边,还有用吗?他唯一还能替樾儿做的,也就只剩下一件事了。而那件事,或许就需要他以命一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