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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在曾先生那儿,”温仪率先一步止断他的猜测,“也不在你能想到的任何一处地方,不过我可向你保证,她很安全。” “你凭何保证。” “凭她向我借的一大把银子。” 那便是住了客店,王安石心里明晰,不再言甚么。 “失礼了。”他朝温仪微微躬身,作揖道。 温仪摇首:“介甫先生对我有恩,我本不该这样待先生,然阿芾与先生之间的事,我只能站在阿芾这边,请先生勿怪。” “不会,”王安石道,“你向着她是应该的。” “介甫先生,温仪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请讲。” “阿芾去岁甫一回京便来找我,对我说她不能再帮我作画了,因她怕人家说堂堂朝官之妻,却行贩画事,给你丢面。太后请她叙话,绵里藏针拿先生的事刺她,阿芾全未与你说过,今岁以来弹劾先生的劄子,路旁议论之声,她不是木偶,她全听得见。阿芾对庆历年间欧阳公的遭遇怀有忧惧,但先生说要变革,她从未不支持。” “阿芾不是诚实的人,她愈对自己在意之人,欲不愿让他们烦忧,先生自己看不出来,她便会彻底瞒过去了,”温仪道,“倘使她对先生说了甚么,也仅仅怕先生遭人嫉恨罢了,还望先生莫生阿芾的气。” “我并未生她的气。”王安石道,言过这句,静了许久,方又开口,“安石惭愧,四娘之言,安石当铭记于心。” “不敢当,”温仪还礼,嘴角忽地牵出一丝弧度,“谁道先生无容人之量,四娘看来,先生当为宰相之量。” 王安石扯动唇角,道:“她并不如此作想。” “她说的是气话,”温仪果断替欧阳芾道,“先生莫往心里去。” 临行前,王安石记起来问:“她向你借了多少银两。” “五十两。”温仪道。 “稍后我命人与你送来。”王安石跨上马背,对她道。 “多谢王相公。”温仪自不客气,拱手笑道,看着王安石绝尘而去。 欧阳芾打了个喷嚏。 虽离开家住,然定时入宫教导两位公主作画的差事依旧进行着,外人眼中的她与平常无甚区别。 然于归家,不,归客店途中被吕惠卿叫住是她未曾想到的。 “我正好欲往王公宅邸去,夫人未乘马车的话,我可同道送送夫人。”吕惠卿客气道。 欧阳芾摇摇头:“吉甫自己去罢,不必送我。” 吕惠卿观她神态,眼珠转了转,探问:“夫人不归家么?” “暂且不归。” “前两日去王公家,似未见着夫人。”吕惠卿道。 “我那时正巧出门了。” “王公与我从午后坐至夜里,夫人出门的时间怕是有些长了。” “......”欧阳芾无言,过了片刻方道,“他未对你解释甚么吗?” “王公不曾解释过夫人之事,故我亦不曾问。”吕惠卿道。 欧阳芾“哦”了声,心底微微失落。 吕惠卿察她脸色不佳,心思动了动,道:“夫人可是与王公之间发生了甚么?” “没甚么,”欧阳芾道,“你去罢,莫耽误你们的正事。” 吕惠卿瞧着她独自往街旁步去,稍稍踟躇了番,便又跟了上去。 他未告诉欧阳芾,前日去王安石家时,虽对方不曾解释甚么,但明确问了他是否在宫门附近见过欧阳芾。 彼时他尚觉奇怪,这种询问的方式不似每日皆会见面之人问出的问题,然王安石讳言,他也只得假意忽略。 但吕惠卿依旧放在了心上,若非如此,今次恰巧遇见欧阳芾,他不会特意上前慰问。 “正事须得慢慢为之,非一朝一夕可有所成,”吕惠卿道,“夫人似乎心情不佳,不知可愿与惠卿道来。” 欧阳芾驻步迟疑。 吕惠卿指向前方不远处临着汴河的一座楼阁道:“登临赏景,可使心情愉悦,夫人何不登楼一观。” 凭栏,偌大的汴京城尽收眼底,一条蜿蜒的汴河自西向东横贯其中,近处的寺庙街巷,远方的正店园林,参差坐落于河道两端,向北而眺,巍峨庄严的宣德门城楼成为皇宫与外界的交界,遮挡住四面八方窥视的眼光。 欧阳芾望了眼皇宫方向,便不再继续望下去,清风拂面,似将她繁杂困顿的心绪都吹散。 “吉甫,你告诉我,为何要设制置三司条例司?”她问。 吕惠卿张口欲言,又听得她道:“莫与我言那些西周泉府之官的托词,你知我不信。” 吕惠卿叹了叹,作揖道:“夫人□□,那我便据实与夫人相告。” 他敛起表情时目里烁着光芒,那是正肃且自信的神态:“王公欲行变法,其牵涉范围之广,虽有官家支持,亦困难重重。两府掌兵政,三司掌财务,而富相公等一众宰执牢牢将中书权柄抓在手中,王公虽位居副相,然声望、人事诸多方面仅凭一人之力难与诸公抗衡,欲在中书推行变法,几乎断无可能实现。” “人人皆言条例司侵权,殊不知惟独不受中书牵制的条例司可与三司分庭抗礼,盐铁司掌管坑冶、商税、茶盐,度支司掌管漕运,户部掌管户口并春秋两税,此三者乃我国朝财政命脉所在,如不夺三者之权,变法将寸步难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