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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芾眨眸:“哦,我有东西忘取了。” 王安石倏地冷静下来:“甚么东西?” 欧阳芾笑了:“我的心。” “......” “我的心落在介卿身上了,只能回介卿身边才能好。” 王安石闭目,极力放缓的吐息令他身子略微发颤,欧阳芾踮脚吻在他唇畔,他未拒绝,也未迎合,待至唇瓣分开,他道:“莫教我怨恨你。” “我喜欢你,”欧阳芾笑嘻嘻,“我不走了,介卿。” 「叔父,我向您承诺,待您归老颍州时,我便去您身边伴着您,您让我待多久,我便待多久,但是今日......」 「我不想离开。」 第71章 黑夜里,两人彼此依偎,长久静立。 欧阳芾言着自己如何在城门口临时反悔,向叔父婶婶歉疚恳求,又言欧阳修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嘴硬着让她要走快走。 她抱罢薛氏再去抱欧阳修时,对方明显身子僵硬不已,却闻着她的承诺最终也未推拒,饱经风霜的双手到底没有抚在她的背弯。 「......女儿家,要懂得避嫌。」 两度遭秽事污蔑的欧阳修对于业已成人的晚辈亲昵之举警惕而敏感,却也当真舍不得丢掉这份难得袒露的亲情。 「避甚么嫌,甚么避嫌,我听不懂。」欧阳芾无赖道。 王安石拥着她,倾听着她每句话,不时嗯声以应,待她话说尽了,仍未将她松开。 许被抱得紧了,欧阳芾抚着他背道:“介卿,我不会走了。” “嗯。”王安石缓缓抽神,迟钝问她,“......雱儿呢?” “雱儿睡下了,”欧阳芾道,“介卿,你用过食么?” “......没有。” “那我们去外面找些吃的罢,”欧阳芾笑道,“我饿了。” 戌时的汴京街头依旧张灯结彩,车担浮铺前点着茶汤供游人观赏,酒肆门首挂着贴金红纱栀子灯,内里灯烛莹莹,买笑追欢声不绝于耳。 沿着汴河畔往东走,一路浮光掠影,两人未入酒肆,只在街旁择了家分茶,点了两碗笋泼rou面对坐用了。 欧阳芾之前用过晡食,并不很饿,吃了半碗便停箸不动了。 王安石察觉,问她:“不吃了?” “嗯。” 便将她那碗拿过,就着她吃剩的继续用,欧阳芾盯着他举止,支颐笑道:“你不责我浪费粮食了?” “你想我责你么。” “无所谓,反正你责了我也不听。” 心知她只是为了陪自己,王安石道:“便是你一口不食,我也不会责你。” 欧阳芾愉悦起来,眼光在店内四下逡巡,赏着壁上张挂的书画。汴京茶肆酒楼皆爱悬挂书画名作,勾引留连食客,她观者其间一幅颇觉眼熟,往画角望去,果见熟悉字样。 “介卿你看,是子瞻的画。”她指着那幅装裱精致的木石图,向王安石道。 “娘子好眼光,这幅画乃鄙店镇店之宝,苏判官亲笔所作。”店家呵呵笑着,边给隔桌客人送上餐食,边同欧阳芾搭话。 王安石往壁间视去,但见一株遒劲古木自怪石旁倾斜而上,枝干盘绕曲折,石皴怪奇无端,笔意松散而疏淡,似信手勾勒,不求形似而求意境,又隐隐透出画者胸中盘亘的压抑苦闷,郁结难抒。 “苏判官如今都清名难保了,店家怎还留着他的画?”旁桌客人闻言插话道。 “清名难保,”欧阳芾讶异侧首,“为何?” “娘子不曾听闻么,苏判官几年前扶柩归乡时,拿官船私贩食盐、苏木,此事前段日子遭御史台揭发,目下正搜证查核中,”那客人应是暗地里有些门道,“我劝店家还是尽早将这画收起来罢,苏判官倘真入了罪,店家再挂着这画,可就说不清了。” 店家也如欧阳芾般意外:“这、这倒是未曾听闻......苏判官那样好的人,该不会做这等事罢?” 那客人嗤笑:“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道人家平日不是装的呢。” 欧阳芾泛起忧色,问王安石:“介卿,你知此事么?” “前日方得消息,”王安石道,顿了一顿,如实道来,“弹劾他之人为谢景温。” 谢景温乃王安石弟弟王安礼的妻兄,其人原为淮南转运使,因支持新法由王安石举荐为工部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 一说是由他弹劾,意味便不同了。 欧阳芾显然也觉出甚么,但未就此多言,仅道:“子瞻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携妓出游,言辞轻佻浮浪,如此秉性之人,为何不可能。”王安石淡漠道。 “子瞻性情单纯,连心里想甚么都藏不住,哪有那种心机。”欧阳芾不肯跟着他的话走。 王安石没由来地不快,冲口欲出的辩驳被强行压在舌底,他太习惯与人争辩,凭借一贯的强势与逻辑将人驳倒,可他不习惯如此对她。 今夜,更不愿同她争吵。 “此案结果未明,待查清实据,或证为子虚乌有,再言不迟。” 欧阳芾蹙下眉心,复又望向壁上那张画,直至店家命人将之摘下,剩了空落落一片白。 心中牵挂着这事,借着章惇上门之际,欧阳芾从他口中得知案情原委。 英宗治平年间,苏洵逝世,苏轼扶丧归蜀途中妄借兵卒,并于所乘舟中贩运私盐、苏木和瓷器等专卖物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