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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听懂了前半句,未懂后半句:“学霸?” 欧阳芾便与他解释,又将“学渣”之意一并告诉他。“介卿是学霸,我是学渣,”她自认道,“学霸是看不上学渣的。” 王安石笑了:“可我便看上了。” 他本脱口而出之言,却教欧阳芾霎时颜色忧郁:“介卿,你这是承认了我是学渣。” 王安石:“......” 王安石咳了咳,道:“人本殊异,何来‘学霸’‘学渣’之分,但材不同罢了。” 欧阳芾幽怨看他。 “太学须学官,我让深之、农师为国子直讲,来京师任教,你也可看看他们,如何?”王安石转移话题道。 “好呀,”欧阳芾顿时欣喜,“我好久未见他们了,还挺想他们的。” 深之、农师乃龚原、陆佃二人,他二人治平年间俱从学于王安石,陆佃更于去岁擢进士甲科,授蔡州观察推官。 欧阳芾忆起昔时陆佃着草履、背铺盖,跋涉千里而往江宁向王安石求学的情形,不觉怀念。 “那郑侠呢,他不来么?”她问。 “他尚在光州任司法参军,我予他书信,他仍愿留在光州,至明年届满回京你再见他不迟。”知晓欧阳芾因教郑侠作画而对他格外投以关注,王安石答她道。 “也好。” “还有一事,”王安石道,换作过去他定不愿告知欧阳芾,然如今他已决心退让,“苏子瞻递了请放外任的劄子,中书批示已下,令其出任杭州通判,不日离京。” 欧阳芾一时未作反应,只视着他出神。 “......你若想送他,可于他离京之前去。” 欧阳芾慢慢地,慢慢地勾起笑容,托起王安石手掌将面颊贴在他掌心:“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介卿让子瞻去杭州,真便宜了他。” 东南繁盛之地,莫过苏杭二都,白堤炊烟,豪奢户市,应十分符合诗人喜好。 “我以为你会高兴。”王安石淡道。 “我是高兴,”欧阳芾道,“我嫁与了介卿,是我今生最高兴的事。” 王安石触摸着她的面容,唇动了动:“......我也是。” “官人,你见着我的镜奁了么?” 院门外,驮满行李的马车还在不断塞着小件家当,王闰之半晌找不见镜奁,出了屋问苏轼道。 “你那些闺奁我从未动过,”苏轼正抱着一岁的次子苏迨逗乐,闻言安慰,“找不见便罢了,路上再买便是。” “官人又说这话了,咱们非富贵人家,哪能甚么东西找不见便再买呢,如此下去家中资财迟早要空空如也。”王闰之轻轻抱怨,语气无多少责怪,却是无奈居多。 苏轼笑而不驳,转头又去逗幼子。 “郎君,欧阳娘子来了。” 仆役前来传话,苏轼面色顿了一顿:“好,知道了。” 欧阳芾立于马车前观着下人搬运行李,身后朗润嗓音道:“数月前我还送与可出知陵州,熟料今日便换成了自己。” 欧阳芾回首,一袭白袍墨带的苏轼含笑翩然而立,岁月未改纯净朴质的赤子心怀,只将青涩化作几许眉目里的成熟。 “王相知你来此么?” “子瞻认为他没有这个度量吗?” 苏轼笑道:“当日司马学士出知永兴军,王相知其向来俭朴,必不肯劳师动众,专遣人于汴河相送一程,王相之度量,轼岂敢轻度。” 他自然清楚,便是议论不合之人,王安石也仅外放不用则了,未曾施予迫害,更何况那位高高在上的相公至今一不坐轿,二不纳妾,这般人物便是骂他“轻薄”,他苏子瞻也认了。 “王公cao行洁白,世间罕有,”苏轼终于亲口承认,“只可惜,滥用jian佞,妄更国法,此非轼敢苟同。” “那子瞻便去看看罢,”欧阳芾不恼,淡笑道,“去亲眼看看,我夫君的新政是否真的一无是处。” “轼曾疑惑,二娘为何如此信任王相。” “因我知晓,那些政策是良策。”欧阳芾道。那些法令与后世何其相似,她焉能无觉。 苏轼不言。 “子瞻不信我,”欧阳芾微微一笑,不以为意,“我只是名女子,他事不知,惟知一样:但凡法度,自上而下,势必走样。小人自是投机钻营,而君子倘自命清高,偏安一隅闭门不出,才教天下百姓落入小人之手。子瞻率直敢为,只望子瞻在杭州,凡事以百姓好为上,不必顾那许多,倘使有人言子瞻不是,我便去求我夫君要他放过子瞻。” 彼时苏轼尚不认为新法有益,却也为欧阳芾大义所感,倘使政见相合,他扪心自问,何尝不愿从游于相公之门。 “二娘何须恳托,这自是苏某该做的。”挥去心头不当有的遗憾,苏轼用澄明眸光视向欧阳芾,“我依旧认为,王相有二娘为妻,是王相之幸。” “这话我爱听。”欧阳芾笑起来。 “不过——” “甚么?” 苏轼略带了玩笑口吻:“当初二娘看我的眼神,我还以为——” “以为甚么?” 以为二娘心仪苏某。这话苏轼藏于喉间未说,此刻更觉不必再言。“罢了,”他淡笑,“王相会恼的。” 似明白了他要说甚么,欧阳芾噗嗤一笑,终摇了摇头。“子瞻若路过蔡州,替我探望下叔父罢。”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