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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就算这个世界裸地向他们展示了充满鲜血和死亡的残酷,他们大概,也不会后悔吧。

    无论最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死去。但起码,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

    无论如何,也要一起走下去。

    朦胧的霞光笼罩了这一小片土地,毫无保留地倾洒着所有灿烂的色彩。

    伊薇安丝毫没有欣赏日落的好心情,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尾挂着几滴要落不落的生理泪水。

    一只大手轻轻揩掉那几滴微凉的水珠,温热的指腹抚过敏感的眼尾。

    触电一样的酥麻吓得伊薇安当场把打出来的哈欠吞了回去,滴溜溜的猫眼惊悚地看着他。

    一只受惊的猫儿。

    五条悟识趣地收回手,指腹若无其事地点了点上扬的唇角。

    伊薇安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边隔着眼罩注视着她,一边用碰过自己眼角的手指压了压唇,像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吻。

    这下就算魔女小姐多不解风情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不对劲!”

    “嗯?”

    骨节分明的手指色气十足地滑过唇角,沿着下唇的弧度轻轻蹭了一下。

    伊薇安能感受到,他一直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带着她难以形容的温度。

    但又恰到好处地不会让她感到冒犯。

    毫无瑕疵的苍白小脸「刷」地一下染上一层晚霞的红晕。

    大概是嫌弃眼罩碍事,修长的手指挑开一角,露出在霞光下熠熠生辉的湖蓝色眼眸,似乎有淡淡的暗色一闪而过。

    伊薇安眨眨眼,那双眼睛在她的瞳孔里缓缓放大,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眨眨眼。

    五条悟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心满意足地看着那双猫眼里装着满满的自己。

    再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和东西2.

    忽然察觉自己呼吸不顺的魔女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扑上来的大型犬,扭头拍了拍胸口,试图把狂跳的心脏拍回到合理的轨迹上,一边暗自怀疑眼前这家伙该不会是有魅魔的血统之类的,一边把错乱的心率完全怪罪在害自己忘记呼吸的五条悟头上。

    五条悟见好就收——如果不去看他身上满到溢出来的愉悦气息,也许这句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丁点儿说服力的。

    残阳渐渐没入地平线,黑暗随之而来。

    花子转身,光与暗在他身上晕染出界限不明的光影。

    “这所学园里,存在七大不可思议——因传言而存在的怪异。如你们所见,我们没办法离开这所学园,也不会离开,这点大概能让你们稍微放心一点。”

    少年单薄纤细的身影逆着光,微微垂头,刘海和帽檐的遮盖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语气平静地述说不那么美好的故事。

    伊薇安和五条悟倒是没多大反应,伊薇安是早有预料,五条悟大概是——兴致缺缺。

    明明前一秒还爱理不理的样子,没一会儿又暴露了黏黏糊糊的本性。

    宁宁虽然早就心知肚明这件事,但——还是有点儿失落。

    花子伸手恶作剧似的薅了一把她的头发,继续说道:“大多数怪异都无法违逆自己的传言,如若违逆,就会从此岸消失。当然,如果没有了关于自己的传言,也会消失。

    至于「消失」后是回到了彼岸,还是彻底的、完完全全的消失,这点很抱歉没办法给你们提供答案哦。”

    这种存在方式倒是有点儿类似「信仰」。

    伊薇安发散思维:据说神明收获的信仰越多,神力越强;反之,神力越强的神明才有能力给信徒降下福祉。

    她觉得这完全就是神明的恶行竞争。

    且不说神国阿斯加德只存在于传说中,从未面世,就连身为世界树的希尔也对此知之甚少,光是「信仰论」就完全不会是规则所允许的存在。

    假设「信仰论」存在,那么神国大概会一家独大吧?

    毕竟大陆人口数量最多的人类大部分都在教廷宣扬的「神迹」中选择了信仰光明神;

    而据她所知,兽族的信仰杂乱,有不少甚至是无信仰者;

    精灵的信仰毫无疑问就是自然,少数崇尚光明;

    矮人们族群分散,但他们更信奉用勤劳的双手双换财富;而魔族——

    永远不要指望一群以贪婪狡猾为名的魔献上最纯粹的信仰。

    非要说的话,他们的信仰大概更贴近于强大的实力。

    魔女们无论诞生还是死亡,都会回到母树的怀抱。

    简而言之,魔女是坚定的唯心派。

    “所以,作为怪异想要在此岸生活,就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的传言可以一直流传下去,否则等待我们的,只有消失的下场。”

    “解决的办法嘛,如你们所见……”花子使劲蹭蹭被当作抱枕紧紧抱在怀里的宁宁,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找一个适合的人,并与之结缘,通过让结缘之人散播传言的办法改变自己——以及其他怪异的传言,存在、消失、或是让它狂化,以此决定怪异的状态。”

    “不断地被影响,不断地被改变,这——就是怪异的命运。”

    “至于我——或者说,我们,七大不可思议存在的作用,就是维护秩序,清扫作乱的怪异。”

    他笑眯眯的样子和普通的少年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这具无法长大的身体也充分证明,眼前的少年,死在了本该最热烈追寻梦想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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