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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渊绚会难过地觉得,她就像是偷窃了哥哥的人生一样。

    但是,如果哥哥能够看到的话——如果他能在这个世界,站在她面前的话,他也一定只会温柔地对她说,「绚没有从我这里偷走任何东西。」

    然而想到这里的渊绚,却几乎要拿不稳那支钢笔了。

    她想写的话有好多好多。

    她想写的故事也有好多好多。

    渊绚想要将他们的过去——小时候住在村子里的事情写下来,但是纸张显然是不够的。

    如果一直写下去的话,再多的纸也是不够的。就好比她这些年来给哥哥写的信,她总是有无数新的话语要告诉哥哥。

    她想了很久,直到某一天新闻说过几天可能会有狮子座流星雨。

    童话故事里说,向流星许愿的话,愿望就会实现。

    涩泽龙彦以为她喜欢流星雨。

    他一言不发地购置了好几台天文望远镜,还去找了攻略来计划最佳的观赏位置。

    渊绚忽然意识到,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孤儿院时期常做的梦了。

    因为现实中的某些东西,其实梦幻程度已经超过了梦境。

    她能够想象出来的、渴望得到的事物,即便是在现实也能够得到。

    渊绚忽然想到了最后一部小说的内容。

    她在第一行写下了那句话。

    『给世界上唯一的你。』

    在这之前,渊绚给中岛敦写了一封信,这次她用的信纸来源于她每次投稿出去的那本空白书页。

    唯有这一次她不打算将写在这本书上的东西寄给出版社,只想写完之后直接送给中岛敦。

    故事的主人公,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小男孩,某一天逃离了孤儿院。捡到他的男人是港口mafia的干部太宰治,这个男孩子跟随男人在黑暗中浸透血腥,然而最后他却明白,自己寻找的从来都不是暴力与死亡。

    想要住在宽敞的房子里,想要吃上美味的食物,每天都可以带着笑容对他人说你好,互相告知姓名之后便成为了朋友。

    『我爱你。』

    渊绚用了这样的话作为结尾。这也是最初令她和敦成为彼此重视的朋友的话。

    第1卷 第79章

    『青年睁开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没有任何记忆。他是没有过去,看不到未来之人。』

    渊绚落下了后一笔。

    要送中岛敦的故事写完后,她发现还剩下后一张纸, 不多不少,只有一张,就好像是被冥冥之中的某种旨意特地留下来的一样。

    渊绚于是在上面写了一个短短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名青年——青年一半的头发是粉紫『色』, 另一半的『色』为白『色』。有一天,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睁开了眼睛。

    青年的脑海中不存在任何记忆, 他的身上不存在任何能够证明自己的证据。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他抵达了“这个”世界。

    因为在写完了送中岛敦的故事后,渊绚看着后一张纸,她忽然觉得这是命运。

    她原本是想用这张纸来写信,以前她也时常哥哥写信, 但在即将落笔的时候她却迟疑了一瞬, 然后就有了现在的这个故事。

    在那一刻她想到了许多, 想起小时候和哥哥住在那个村子里,母亲在油灯下缝着衣服。又想起后来母亲去世了,哥哥抱着她说“我无比爱你”。

    『我爱你, 哥哥。』

    渊绚一直都觉得,哥哥就是她的榜样, 是她无论如何想要靠近的人。

    她曾经在“虚构春”事件中体会过“平行世界”的存在, 许多其他世界中认识“渊绚”的人出现在她面前。但是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她的哥哥。

    渊绚忽然想, 有没有这样一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没有她和哥哥“两个人”,只有一个人呢?倘若真的有这种可能,那么在某个世界,他们一定是作为同一个人诞生的。

    他们, 本来就是彼此的一部分。

    怀抱着这样的情,渊绚后没有将这后一张纸用来写信。她决定要用它来做一个告别。

    因为在这个世界,原本该是属于哥哥的笔名“渊”被渊绚拿来用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意志上的她与哥哥的融合。

    她就此写下了一个故事。

    忘却了一切、如同未落一笔的书页般满是空白的青年,在新的世界里寻找存在的意义的故事。

    渊绚将这后一张纸写完,哥哥留她的“书”就此消耗殆尽。

    她将这后一张纸,收进了一个信封里。

    寄信人是“渊绚”,收信人那一栏则是哥哥的名字。

    渊绚注视着这封永远无法寄出去的信,她将这封信放进了抽屉的底下。

    渊绚又和涩泽龙彦出去旅行了,这一次去的是国外,因为渊绚说想要去很远远的地方。

    涩泽龙彦没有问她为什么,但是他隐约有种感觉,当他注视着渊绚时,他好像能看到她像是云雾一样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了。

    并非是指实际意义上,是说人的感觉——渊绚就像是终于放下了一直压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无比沉重又痛苦的那些东西。

    所以她终于『露』出了自内的笑容。

    但同时,涩泽龙彦也现她不再写任何东西了。这是一件让他感到惊讶的事情。

    涩泽龙彦一直觉得,写作对于渊绚来说仿佛是生命的一部分,与其说她是因为活着才去写,倒不如说她是因为写了所以才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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