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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 第100节

    真是突破底线,让人不想活了。

    郑玉衡的心态大起大落,喉结发紧,不知道以何面目见人,心中不由得纷杂混乱地想到——自己这番做派是不是太……太没限度了?檀娘会不会觉得他胆大妄为,呃,檀娘好像刚刚才骂过他胆大妄为。

    小郑太医的心思转了五六个弯儿,进了寝殿之后倒没先说话,而是给她卸去金钗首饰,洗脸漱口,特别是将刚刚被“登徒子”冒犯过的手指细致地擦拭干净,然后半点坏心眼也没有,越过身去铺床。

    董灵鹫坐在榻边,就在他身侧。她偏头看着对方熟稔的动作,视线从夏季宫装纱一样的领口,缓慢下移,停在平坦的胸口上,然后又向下滑落,在虽然瘦削,但一看便知道很有力道的腰侧上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顺着裙摆落下去,一直到绣鞋。

    郑玉衡认真铺床,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她仔细打量了个遍。

    忽然,董灵鹫开口道:“可惜。胸略平了些。”

    郑玉衡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她。

    “腰也有些粗。”她继续慢悠悠地道,“除此之外,可称佳人了。”

    郑玉衡半晌没有动作,仿佛青天白日降下一道雷把他从头劈到脚,呆滞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发觉她说得是什么意思,这下本来就薄的脸皮又绷不住了,浑身僵硬,简直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他结结巴巴道:“……平……粗,臣……臣本来就……”

    “无碍无碍,”董灵鹫笑着道,“我就喜欢胸略平,腰略粗的,这又如何?只要哀家喜欢,谁敢说你不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郑玉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她突然靠近,一双凤目凝视着他,黑白分明,幽静如潭,“依我看,各花入各眼,像郑女使这样的资质,在我眼中,哪怕粗服乱头,也不掩国色。”

    郑玉衡彻底呆住了,他甚至罕见地被董灵鹫的突然靠近逼退了半寸,被她并不锋芒毕露的气势惊得发热微汗,他深呼吸了一下,小声地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董灵鹫笑吟吟地道:“什么是清醒,什么都又算是醉?难道口齿清晰、言谈正常,就算是清醒?举止狂放,长歌当哭,就算是醉了么?”

    “檀娘……”

    “依我看,这世上千千万举止言谈清楚正常的人,纷纷为利而来、为利而往,没入尘网中,算不得清醒,而笑对孔丘、鼓盆而歌的狂士,未必就醉于酒中,有多少真心实意的话,是托于杜康的呢?”

    她一边说,一边偏头靠近,一寸寸地挤占生存空间,郑玉衡的脊背贴到床榻一侧的雕花木壁上,动弹不得,仔细地分辨着她的神情,尝试回答:“虽为狂士,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要明确自己的心,哪怕行事剑走偏锋,也不算醉了。”

    “然也,”董灵鹫道,“只要明确自己的心,便是一等一的清醒明白人,所以,自知自控为醒,混沌失控为醉,被利益引诱蒙蔽、被权势威逼屈服、被贫贱打压移性,都是尘网中的醉鬼。”

    郑玉衡觉得她似乎有几分要论道的意思,连连点头,要不是此刻气氛不对,他都有点想要点起灯烛、跟檀娘促膝长谈了。

    这个念头刚刚一起,董灵鹫很快又道:“所以我遵从本心,前来轻薄郑小娘子你,乃是清醒之举,你不必疑我。”

    郑玉衡简直目瞪口呆,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被这个称呼炸得外焦里嫩,确信董灵鹫是喝醉了无疑。

    但是……但是她……她怎么不走寻常路啊?

    “我……”郑玉衡道,“轻薄非君子所为!”

    不愧是很了解她的小郑太医,很快就从一团乱麻当中找到了头绪——董灵鹫从小被当公子教养,对君子品行也有自己的一番执念,所谓以道德约束,防君子不防小人,就是这个意思。

    董灵鹫果然动作停了停,她沉默一瞬,忽然抬起手,稍稍挽起袖子,对郑玉衡心平气和地指了指自己方才被他“冒犯”的指间肌肤,道:“这就是君子所为?”

    郑玉衡欲辩无言,一点儿道理也不占了,他将方才鬼迷心窍的自己骂了一番,然后使出惯用手段,装可怜道:“饶了我吧,我又不真是什么小娘子……”

    话音未落,平日里很吃这一套的董灵鹫笑意不减,好像没被影响到一丝一毫,在对方已经没有后退空间的情况下,再度拉近距离,伸手略显慵懒地环住了他“较女子略粗”的腰,手心搭在腰侧那层薄薄的肌rou上,不轻不重地抱着他。

    不仅如此,她的手还轻车熟路地绕到了宫绦带子上,轻轻一抽,一条搭着络子的宫绦就垂落下来,解在榻上,衣衫顿时松懈。

    董灵鹫的指尖点了点“略平”的胸膛,贴着他耳畔缱绻低语道:“何必怕我,我能吃了你不成。”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

    连载期不捉错字是因为要重新审核,每次过审都是历劫,所以……感谢捉虫!我完结之后会抽空改错字修文的!

    第115章

    她虽然不能吃了郑玉衡, 却可以让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相对。

    郑玉衡对于女子的衣衫本来就不如她熟悉, 何况董灵鹫动作极轻巧, 让他一时惊诧,下意识地先拢合衣衫——拢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啊,他这次来不就是要爬床的吗?这时候为什么要怕, 檀娘这么主动相待, 不说千载难逢, 也是近几次没有的景象了……这不是正中下怀吗?他反倒慌什么?

    郑玉衡说服了自己, 缓缓松开手指, 迎着她考究审视的目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半晌才别扭地解释道:“……我是, 不趁人之危。”

    董灵鹫道:“你还是觉得我醉了?”

    郑玉衡沉默片刻,嘀咕道:“醉了的人才说自己没醉, 自称不胜酒力的都是装醉。”

    董灵鹫闻言便笑,抱着他玩笑道:“小娘子,如此聪慧, 你这么处心积虑地相陪,不就是为了在这张凤榻上, 与我共享鱼水之欢的么?如今时机一到, 你怎么反而像块木头。”

    这每一个字眼他都听得懂,但组合到一起在董灵鹫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觉得精神恍惚, 怀疑是不是真的。

    但温香软玉在前, 郑玉衡看了看她, 还是没骨气地不挣扎,顺着董灵鹫的手指示意,与她一同倒在床褥上,衣衫未尽褪,彼此相拥。

    董灵鹫低下头,撑在上方看他,然后略微低首,轻声道:“不说勾/引放肆,也得有些手段吧?”

    郑玉衡哪里知道什么叫“有些手段”?

    董灵鹫见他发呆,也不为难,只笑笑说:“木头美人,算我怕了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落在对方内衫上的琵琶扣上,却没去除,只是绕着扣结转了两周,轻微至极,不亚于隔靴搔痒。

    如此动作,根本解不到“痒”处,只能拱火罢了。

    郑玉衡盯着她的手,神情早就有些不对劲了,他不好意思穿着宫装动情,便覆过她的手,自己扯下琵琶扣。

    内衫落下,董灵鹫的视线又上下梭巡一周,指着他的身体道:“虽不曼妙,但也不算五大三粗,难以入目了。”

    郑玉衡已经确定她醉了,扶额不语,没办法跟她争辩,刚压了压,可一跟她视线相触,还是有点儿气不过,面红耳赤地辩驳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曼妙?”

    “面如银盘,腰比飞燕,丰若玉环……”董灵鹫竟然真的跟他计较起来。

    “这世上没那种人物,”郑玉衡没好气地道,“比例不协,必然丑陋。”

    董灵鹫深思起来,喃喃道:“有理……”

    她随后便道:“既然如此,我便只要小娘子一人。”

    郑玉衡不知道她究竟醉到什么程度,是越惹越不对劲,还是存了几分有意逗弄他的心思,饶是如此,他听闻此言,还是心中微动,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道:“檀娘只要我一人,可知道我是谁?不如叫名字吧。”

    “钧之。”她从容应对。

    郑玉衡:“……”她到底是不是清醒的啊?

    董灵鹫叫了名字,然后又扯下残留在他身上的宫装裙摆,正要品评,忽而又沉默,郑玉衡不明所以,随后听她私语道:“我的心肝儿,你这下半截长得很是突出,与众不同,我得仔细看看。”

    郑玉衡两眼一黑,差点一口气没续上来,他再也忍耐不下去了,顿时翻过身来,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将什么乱七八糟的宫绦、内衫、小衣,全都一股脑儿地扔到一旁,气势汹汹地道:“你醉了,闭上眼睡觉。”

    董灵鹫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真的醉了吗?”

    “那当然……”郑玉衡话语一顿,狐疑地看着她。

    下一瞬,董灵鹫压着他的后脑摁下来,封住他的唇。郑玉衡仓促不及,几乎缓不过气来,尔后感觉到她慢悠悠地松开,在耳畔道:“你觉得是就是吧。”

    郑玉衡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伸手拢住她的手腕,决定提着胆子逞一时意气,堂堂正正地跟她道:“跟我睡觉!”

    区区四个字,竟然说出正义之感来,若不是在寝殿当中,还以为他说得是什么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之事呢。

    董灵鹫轻笑了一声,道:“只能跟你?”

    郑玉衡更加义正辞严:“只能跟我。”

    “好。”董灵鹫点了点头,答应下来,随后瞟了他一眼,道,“那我先抱抱你。”

    郑玉衡怔了一下,刚才鼓起的气势瞬间化为乌有,一边蹭她,一边软绵绵地一头栽下来,声音也温柔下来,喃喃道:“你抱抱我。”

    “嗯,”她说,“我也想你了。”

    郑玉衡眨了眨眼,忽然感觉醉的是自己。他化为一个大号甜点,凑过去让她亲、让她抱,快要融化在她身边。

    ……

    快要融化的后果就是,郑玉衡误了时辰。

    他没有喝酒,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比喝了酒还失控,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引导得混沌失控的醉鬼,言行举止都荒唐得无法形容,而且还像是不知餍足的好色之徒,只要檀娘勾勾手指,他就没底线地连推脱都不推脱一句了。

    如此一夜下来,郑玉衡记不得是几更天睡下,总之他照顾对方重新沐浴洗漱,擦干了头发,又喝完醒酒汤之后,才辗转反侧地睡着。

    得益于小郑太医的悉心照料,董灵鹫倒是没有不适。她甚至比郑玉衡起得还早。

    次日晨,郑玉衡从凤榻上苏醒时,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望见一个纤瘦轻盈的身影坐在花案前,翻着一卷新编撰的书籍。

    他抬指掀开薄纱,果然是董灵鹫坐在那里。她还没有仔细梳妆,长发用簪子挽了一个髻,穿着一身丝绸的绣梅花长外披,坐姿端正。

    郑玉衡看了片刻,忽然惊醒,想起她都醒了,估计时候不早,连忙起身穿衣,将放在她这里的常服取出来,换回男装。

    董灵鹫原本波澜不动的目光移了过来,往他身上微停,道:“别忙了,哀家替你告假,跟皇帝说你病了。”

    郑玉衡一边捋平袖口,一边转过身来,问道:“您是几时醒的?”

    董灵鹫支颔道:“大概,就是你要去殿前司值守的时候。”

    郑玉衡懊恼道:“您怎么不叫我一声。”

    董灵鹫笑着摇了摇头,轻轻道:“我以为你累了。”

    这几个字虽然平常,但在这时候说,就不免带了点意味深长的情调。郑玉衡不好意思继续问,只为了面子似的道:“臣……不累。”

    “嗯。”董灵鹫点头,“连日忙于公务,就是铁打的人也该歇一歇了,我跟皇帝说可以重用你,他也太当真了,你这么一个玻璃水晶玲珑心肝的人,给哀家用坏了可怎么好。”

    她说者无心,郑玉衡听来却又有歧义,更加不知如何开口,低声道:“……用不坏的。”

    董灵鹫道:“我没说我用的那部分。”

    “……噢。”

    董灵鹫翻了翻书,指了一下对面的位置。

    郑玉衡一边系好腰带,一边走了过来,在花案对面坐下。

    这张案不大,上面放着一支花瓶,瓶中插着芬芳的新鲜花枝,花下则是那卷她认真品读的书册。

    董灵鹫低头看着书,道:“我跟皇帝说,你让雨浇着了,有些风寒,让你到后日再去当值。”

    郑玉衡点点头。

    董灵鹫刚要跟他说话,忽然见他望着自己的目光甚为奇怪,她不由问:“怎么了?”

    郑玉衡想着昨夜种种,含糊地问:“……您醉了吗?现今可还头痛?”

    董灵鹫面色微变,轻咳一声,平平静静地道:“哀家千杯不醉,也并不头痛。”

    她不头疼,郑玉衡就算是放了不少心了,至于另一个问题,对方要是想隐瞒,他其实也看不出来,索性就表面上完全相信,跟着点头不止,一片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