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酿山河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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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你也配? 我忍不住反驳,声音细弱蚊蝇:我是庶女,找个庶子,哪里不配了? 锦屏及笄已久,不过是为自己筹谋一桩婚事罢了,又何错之有? 王玙闻言,冷冷一嗤:如此,何必要找上全城的庶子? 这便是批判我撩遍全城的意思了。 我唯有耐着性子解释:郎君,我并未高攀门庭,只是不得已自择夫婿而已。 若不为自己筹谋婚姻,嫡母定会把我嫁予世家老叟,还是作妾,就如同在我前面那六位阿姊一样! 王玙闻言,神色不辨喜怒:只要不是我王家、崔家儿郎,任凭自便。 闻言,我有几分犹豫。 崔小郎,已然成了现下唯一的希望。 他相貌不俗,性情纯挚,人品在上上之选,又是由嫡母抚养长大,日后前程光景定然光明,若我真能嫁给他为妻,那真是造化之极了。 我的不舍之情落在王玙眼中,使他更加不快:我听说你父,前几日刚升了云水县县令? ……是也。 对方高高在上,漆鬓朱唇,光华昳丽,却朝我勾起清淡的,堪称柔和的一笑,仿佛正慈悲地怜望着地下蝼蚁,有种高高在上的缥缈与抽离。 那一笑,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此刻,虽则我咬紧了牙关不低头,但心中也很清楚,这已经是他给我留下最后的体面。 正胶着着,却听外面几声惊呼,俄而一名剑客来报:郎主,前方数百米有狼烟升起,分东、北、西三个方向往山顶而来。 王玙前行几步,似有顾虑,又折回石台坐下:你等三人,分三方前往打量。 诺。 待那三人领命前去,我仍站在凉亭里喝风。 看王玙的意思,我不表态,他今日是不打算放我走了。 再往山下看,确有三股浓烟直上,若不是今夜月朗气清,黑烟也不会如此明显,甚至明显到有些刻意。 奇怪! 见我自言自语,王玙未置一词,显然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却不知为何,心头有种愈演愈烈的慌张:为何是三股狼烟? 他眸子一肃,总算肯正眼看我:你说什么? 王郎君只带了三个甲士,山下也正三股狼烟,此事是不是有些过于凑巧了? 除非是…… 调虎离山! 我念头刚起,便见王玙闪身而退,一支羽箭已破空而来,深深没入中央石台! 第十章 我还没来得及尖叫,王玙已经一手拽过我,将我推入了石亭后的深林中。 这里林木密集,的确对刺客的视野起到一定阻碍,但并非长久之计,我们一前一后在山林里奔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身后已隐隐响起树枝清脆的折断声。 许是久捉不到,刺客有些失去了耐心,干脆听声辨位,一簇簇流矢饱灌劲道,向我们奔逃的方向狠辣射来! 我活了十几年,从未像今天跑得这样快,甚至隐隐超过了养尊处优的王玙,路上还不忘回过头直呼其名。 王玙,我们得分开跑! 他的回应则是拽住我手腕,将我猛地压入前方一个矮洞中,自己则紧随其后,并撕下玄色下裳遮盖住洞口。 这之后,我们紧掩住口鼻,只听外面脚步声凌乱,飞快地从洞外越过去了! 刺客,不止一人!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小声问旁边的人:王玙,接下来怎么办? 他的回应是一声闷哼:……别说话。 我这才发现手边微微濡湿,王玙掀开那黑布,借着雪亮的月光查看自己,只见他大腿中部赫然中箭,鲜血已经往下蔓延到膝盖了。 狭窄的山洞中,一阵可怕的沉默。 许久,我喃喃道:他们还会回来的。 王玙一言不发,只盯着自己的伤口,神情放空——想必他也清楚,刺客听不到动静,定然会知晓他躲了起来,而这里的山头并不大,几个刺客来回搜查几遍,天亮前定能找到。 王玙是没法逃了,但我留在他身边,也同样难逃一死。 难以置信,身份地位曾给了我们带来的巨大悬殊,居然会被即将降临的死亡全数夺走。 能和琅琊王玙死在一起,甚至可能让我成为大邺少女集体羡慕的对象,简直比当皇后都要尊荣。 我想着想着,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对方撕下自己的下裳,包扎在伤口上方止血,一面冷道:你笑什么? 许是人之将死,我莫名变得有些大胆:我嫡妹说过,若能与王郎共度一晚,真是旦夕即死也值了。 想不到她的愿望,全数被我实现了。 王玙:……呵。 这声意味不明,又无动于衷的冷笑,足以说明他对此类言语的态度。 停了一会,他忽然问我:你反对嫡母将你作妾,为何不反抗? 我闻声失笑。 月光下,三两只野鼠从我们脚面上爬过,我抖了抖腿,指着那野鼠问他:请问郎君,为何猫爱吃老鼠,老鼠却不爱吃猫? 难不成,是那猫rou酸涩难以入口,老鼠才不爱吃吗? 王玙闻言,沉默不语。 事实上,这位身为司马氏肱骨贵臣的王家嫡子,也同样深陷权利的漩涡中心,乃至于正风华正茂便沦落死地。 既然注定死于一处,又何必相互比惨呢? 我的目光,静静追随着仓皇逃窜的野鼠,直至再也看不见了,方低声道:王玙,我愿替你下山。 对方闻言,一双冰雪般的眸子终于纡尊降贵地向我睇了一眼:你要如何做? 只要我一路发出动静,便会迷惑他们的判断,为你争取时间。 他只嗯了一声,似乎可无不可,我继续说:若我死了,不是被刺客杀死的,而是遭了嫡母的毒手,你需向人揭露她的恶状。 …… 若我活着,便向郎君讨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还没想好。 ……可。 听他答应了,我伸手从他伤处卸下几段沾血的布料,接着一鼓作气从洞中爬出,一路钻进密林,往山下狂奔! 此去,几乎十死无生! 这之后我一路逃,一路将染血的丝绦扔在草丛里,树枝上,山洞里…… 身后不远处,几声呼哨渐渐逼近。 越往山下,山势愈陡,我越发控制不住平衡,甚至跌倒数次,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刬袜也早已磨破,湿淋淋地黏在脚底。 而身后刺客已然渐渐逼近,只闻耳边嗖嗖破空声,我脚下一滑,瞬间整个人向山底滚去! 第十一章 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面前是雪白墙壁,不远处轩窗大敞,一群漆黑大鹅正在院内的假山池中引吭咕咕。 我一惊之下坐起,只觉左脚疼得钻心,忍不住痛叫出声,声音未落,门口忽然走入一名甲士,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我惊喜之下差点咬到舌头:王,王郎君遇刺了!!就在山顶! 那甲士连忙走近,一手将我重新按回榻上:女郎勿忧,王郎君已安全回归。 从对方简短的叙述中,我才知昨晚起火点不止一处,刺客于寺庙山林处放火,此时本是秋季,山火频繁,若不是我从山腰摔落,定不会引起众人警觉。 而我昏死过去时,手心还紧紧抓着一条残破的染血丝绦,上绣卷草纹样,是王玙最常见的穿着。 待我醒来,王家甲士行动迅速,已然解救王玙,并活捉刺客一名,剩下一名见势不逮,当即饮血身亡。 我舒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于榻。 那甲士见我闭了眼,转身延入一名女医,将我受伤的左脚泡入药盆,说要浸湿刬袜。 因为布料与血痂已经长在了一处,撕下来十分艰难,疼得我不住惨号,当场崩溃大哭。 恍惚间,南夫人与南锦绣立在我床头,一个眉头舒展,一个泪眼朦胧。 你,你昨晚为何与王郎在一处? 这是南锦绣。 住口!你若能被王玙看上,又怎需母亲去讨好桓家夫人? 这是南夫人。 王家乃大邺顶级门阀,即便是身为南家嫡女的南锦绣,想做王玙的妾尚不可得,也难怪南夫人如此艳羡! 而南锦绣手里捏着帕子,被斥得清泪长流,看着我面白如纸,呻吟不止的惨况,眼中又不由得流露同情。 从小到大,她是姊妹几个里最怕疼的,眼看最能忍痛的我都惨号连连,估计对王玙也没那么向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