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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 第90节

    他这一手几乎像是个小魔术,显然又是翻出了哪段记忆,看手法多半是当初在任姨那里学的,攒着以前藏的糖要吓影子先生一跳。

    影子先生当然超级捧场,来回检查了半天两颗一模一样的糖,抬手摸他耳朵:“怎么这么厉害。”

    骆炽耳朵被他摸过的地方泛红,他这会儿虽然不爱说话,但被表扬后的神色和白天几乎没有区别,唇角抿起来,开口的声音很轻:“谢谢禄叔……还有影子先生。”

    明危亭恰好也想同他谈这件事,把糖放进口袋里收好:“火苗。”

    他想了一天要怎么和骆炽解释这件事,但他自己其实也不清楚缘由,所以也只好试着和骆炽照实说:“不谢我,我会更高兴。”

    “收到糖很高兴。”明危亭抬起手,摸了摸骆炽的头发,“只谢禄叔不谢我,我会更高兴。”

    骆炽显然完全没有弄清里面的区别,有些惊讶:“为什么?”

    明危亭就担心他问这个,只好摇头:“不知道。”

    在今早骆炽忽然抱住他,开口向他道谢之前,明危亭自己其实也完全没发现这件事。

    他只是在脑海里比较了下那个场景——骆炽自己向他和禄叔道谢,又或者是他抱着骆炽、和骆炽一起向禄叔道谢,显然是后者符合他的期望。

    只是这也完全当不成一个理由。明危亭准备想清楚再同他说,笑了笑,又去揉骆炽的头发:“不过今早那两句话很好。”

    明危亭当时就想回答他。他想自己那时候看着骆炽,看见对方的眼睛那么亮那么开心,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开心,其实一定还想做些别的什么。

    只是这些想法毕竟不够具体,又不能通过简单的逻辑分析得出答案。或许他的确应当抽出时间,来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

    但当下至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明危亭迎上骆炽的目光,认认真真把谢道回去:“我很荣幸。”

    明危亭轻声说:“谢谢火苗,让我喜欢他。”

    骆炽的耳朵忽然泛红,人慢慢向下滑,一点一点滑进被子里。

    一回生二回熟,明危亭这次有了准备。等到他差不多把整个人都滑进去、只剩下脑袋还露在外面,就忽然把人隔着被子稳稳当当箍住,单手托起来裹成了个被子卷。

    骆炽的眼睛睁圆了下,被他隔着被子碰到痒的地方,忍不住笑出声,用左手撑起身体,试图带着被子卷逃出去。

    明危亭每次陪他玩都有分寸,骆炽有好几次差一点就能顺利翻滚到床的另一头,偏偏又功亏一篑,被戳了下肩膀就晃悠悠摔回床上。

    骆炽连笑带累,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光了,只好不再躲,气喘吁吁仰倒在床上。

    明危亭单手撑在他肩侧,低头看着他,慢慢开口,看起来居然是想再重复一遍:“谢谢——”

    骆炽这回飞快抢答:“不谢不谢。”

    他体力有消耗,脸色就显得红润,整个人老老实实躺在被子卷里,从回答到姿势都异常标准。

    明危亭的眼里就也含了笑,顺势帮他整理好枕头。

    骆炽让被子卷裹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依旧发着烫,又想起影子先生刚才的话。

    ……

    怎么会有“谢谢别人让自己喜欢”这种奇怪的道谢理由啊。

    他玩得精神了一小会儿,又莫名因为这句话有些心跳,难得小声开口:“谁啊,还因为这种事道谢。”

    明危亭也学,还拿刚收到的糖给他看:“谁啊,还因为这种事道谢。”

    骆炽忽然就被将了一军,偏偏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热腾腾缩回被子卷里。

    糟了。

    这段时间,影子先生的声音大概一直会在脑子里响起来了。

    “谢谢火苗,让我喜欢他。”

    “谢谢火苗,让我喜欢他。”

    明危亭屈起食指,在他眉心轻轻敲了一记:“给喜欢吗?”

    骆炽正不知为什么又心虚又高兴,当然囫囵点头:“给给。”

    明危亭这才满意,整理好骆炽的枕头,又伸出手去帮骆炽拨开额发。

    那一点闹出来的红润还没有完全褪去,这样看起来,骆炽又像是完全好了,只不过躺在了床上又不想睡觉,所以陪着他一起玩。

    明危亭替他把被子稍稍解开,碰到骆炽额角渗出的薄汗,就又把散乱开的短发也仔细理顺,并到骆炽耳后。

    骆炽被弄得舒服,倦意又渐渐回笼。他轻轻动了下,额头抵着明危亭的手指,安安静静看他。

    明危亭摸了摸逐渐恢复苍白的额头,低头看着那双眼睛。

    ……

    其实每个晚上,骆炽都像是很不舍得睡觉。

    这个时候的骆炽通常不喜欢说话,会想一切办法逃避开口,但视线一直都会追着影子先生。

    他会一直认真看着明危亭,直到瞳光也因为困倦变得涣然,睫毛撑不住地眨一下,再眨一下,最后不得不坠下去。

    骆炽这时候不开口,只是那双眼睛里有时候会若有所思,有时候藏不住地显出累和疲倦,有时候会忽然从模糊的睡意里陡然惊醒,四处找他的影子。

    明危亭也已经养成习惯,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放下手里的事,在床边陪着他。

    他也会看骆炽的眼睛。

    明危亭等到骆炽慢慢闭上眼,把手覆在他的左耳上。

    “火苗。”明危亭说,“荀臻今天来过。”

    他的声音很轻,还不足以隔着手掌,传到骆炽的耳朵里。

    “下次复诊的时候,他也会找你聊,向你解释清楚其中的情况。”

    明危亭停顿了片刻,才又说下去:“你可能会忘记很多事。”

    “他们讨论了很多种方案,但都难免要损伤一部分皮层和海马体,记忆和空间定位都会受到影响。”

    “空间定位不要紧,现在的科技很发达,做船长不一定必须要能找得到北……”明危亭复述了一遍明禄的话,自己又觉得好笑,轻轻摇了下头,“和这个没关系。”

    “找不到方向没关系。”明危亭说,“我来找你。”

    ……

    荀臻带来的消息,其实并没有比之前不好。

    从一开始,荀臻找到的专家团队就判断骆炽的肿瘤位置不好,虽然能开刀,但一定会对部分脑组织有影响。

    这个结论后来又经过了许多次确认。

    荀家原本就在医疗行业深耕多年,荀臻带着骆炽的片子和病历,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国内外专家和团队,得到的也都是同样的结果。

    不论当初还是现在,如果真彻底能忘记以前的事,对骆炽来说的确都不算坏事——即使是现在也一样。骆炽自己割舍掉了那些过往,并不意味着它们绝对不会卷土重来。

    “这不是靠主观意识就能解决的问题。”

    荀臻谨慎地斟酌措辞:“人的大脑不是那么讲道理的,不愿意去想什么就能不想……如果是这样,”他边说边敲了下额头,“就不会有人这里的生病了。”

    骆炽能称得上愉快的回忆实在太少了。

    在他七岁以前,身边的一切或许至少还算表面上和睦,但也因为meimei的降生,早早就开始学习该怎么做一个兄长。

    后来任夫人把他带回去,那段记忆对骆炽来说是绝对的救赎,可满打满算总共也只有三年——就是这么短的三年时间里,还掺进了一个坏种,把太多的记忆都串联起了痛苦和伤害。

    骆炽靠自己把过往全部一刀一刀剜掉烧净。他的恢复速度已经让荀臻惊讶,那种几乎像是献祭的决绝热情,荀臻甚至怀疑,骆炽自己也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骆炽自己可能也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从来不问外面发生的事,不让任何人为他担心。

    “其实骆炽能醒过来,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完全意外的好消息。”

    荀臻说:“在手术后,他甚至可能很快就恢复,重新融入正常生活。”

    如果是骆炽之前的那种状态,思维迟缓、意志活动明显减退,连认知功能也严重受损,这些并不会因为失去记忆而一夜之间痊愈。

    那时候他尚且不了解骆炽,已经认为那是最好的办法——骆炽忘掉一切之后,被明家带回海上,找合适的人引导照顾。

    就像教一个空白的人完全重新开始,让已经锈滞住的意识重新运转,可以慢慢活动起来。如果运气好的话,骆炽最后会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但现在骆炽的状态已经非常好,失去那些记忆对他不是坏事,反而是解除了最后的一个隐患。

    如果能够彻底失去那些记忆,他以后就可以完全自由。不必再屏蔽掉所有可能触发创伤性回忆的因素,不必待在与世隔绝的望海别墅里,或是永远都留在远走重洋的邮轮上。

    明禄在一边旁听,忍不住问:“有没有办法不让他忘掉任夫人的事?”

    “没办法保证,但理论上存在这种可能。”荀臻已经和团队做过相关的讨论,“脑外伤造成的记忆损失,很多时候会有比较明显的时间序列效应。”

    荀臻解释:“越是早期的回忆,距离现在的时间越久,越可能保留下来。”

    有关任夫人的记忆停留在十年前,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久——如果他们足够幸运,骆炽就还会记得任夫人。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明禄想了想,“记得任夫人,忘掉所有后来发生的事。”

    明禄今天刚去过淮生娱乐,他相信那些年轻人,只要还能重新见到骆炽,完全不介意再像三年前那样做一次磕磕巴巴的自我介绍。

    明禄去准备骆炽今天吃的药,发现荀臻的神色依然像是有话要说:“所以还有什么问题?”

    “……有一个。”荀臻攥了攥手掌。

    他不清楚自己的猜测和担心是否完全多余,但还是谨慎地看向明危亭。

    荀臻低声说:“短期记忆。”

    “海马体受损后。”

    荀臻说:“短期记忆,是几乎完全不可能保留下来的。”

    ……

    明危亭把具体情形同骆炽全部说完,才移开遮住他耳朵的手。

    他已经答应了会亲自来和骆炽说。

    几天后,荀臻和骆炽再谈起病情的时候,不会再特地提起这件事。

    这原本就不是一个抉择。骆炽必须做手术,现在只不过是针对手术可能会导致的后果做出预判,以便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

    在荀臻做过的那么多次预后分析里,这已经是非常好的那一类结果。

    手术后的骆炽,会变成完全自由的一团火。

    明危亭早就清楚这件事。他在骆炽刚住院的时候就已经详细听专家团队讨论过,对所有的情况都已经了解得很清楚。

    他有时会想,或许就是因为已经知道骆炽不会记得这些天的事,他才会去这样接触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