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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天家之中没有父子情深了?如今看来倒比自己前生的真正父亲更加关心自己、爱护自己。 “汗阿玛!京中一别,数月未见了,您身体康健否?倾气力,孰若别时?” 胤祺并未着急礼数起床叩拜,而是莞尔一笑缓缓问向自己的父亲,只借《已向季春贴》问问数月未见的父亲近来如何,想要平息的事情是否有了结果。 玄烨听闻胤祺回来的消息正是清早要上朝的时间,胤祺平定江南水患一事早便传入朝中,自己的儿子年岁不过十五却能凭一己之力与天斗这一回,机遇、胆识、勤奋,缺一不可。他作为父亲,自豪的心几乎是占满了为人君的顾虑。 然而真当玄烨看见了自己这个思念了许久的儿子,人却突然愣住了,他记忆里的胤祺小时候总是顽皮起来一副虎虎生威的样子,撒娇起来又是一副人见了都垂怜的唇红齿白可人的孩子,即便是长成了少年也是肩宽如山面如冠玉潇洒如风的。 可此刻,躺在床榻上连起身都尚且需要人搀扶的他,黑黢黢的仿佛要痩脱了相,干燥的嘴唇缓慢的喘着气。玄烨实在是难将如今的他与自己喜爱的儿子胤祺想是同一人,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像从前那般清亮了。 “小五……” 他一早想好要做一次慈父,见到小五要好好夸奖他赞赏他,许他金银安慰于他的。可如今,坐在儿子的床前,他却头一次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汗阿玛,怎么不抱抱儿子?您从前下朝最喜欢抱儿子的,这么久不见了,儿很想念您。”胤祺温柔轻声的说着话,干瘦的脸微微泛起父亲最为熟悉的笑容。 父亲的手宽大而又温暖,从腰间穿过摸着他根根分明的肋骨最后落在了儿子的背上,玄烨的眼中不觉有些湿润,只是道:“好孩子,怎么瘦成这般了?都这么大了,还惯爱撒娇呢?都要比不得你五meimei了!” 胤祺拥抱着父亲,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父亲的肩膀上,就像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赖在父亲的怀里不愿起来。 “五弟,五弟……”太子的声音打断了这份短暂的父子温情,他身为兄长自然该来看自己弟弟,他身为太子自然该来关心为国为民受伤的臣子,太子知晓汗阿玛下了朝便会来五弟的住所,自然也要紧随其后。 可不想看见的,却是这等自己从未拥有过的父子情深。 太子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瞬间就僵在了脸上,然而多年为天子的习性很快让他反应过来,只恭敬行礼后才恢复了笑容道:“儿子不知汗阿玛也来看望五弟,然儿子听闻五弟回来实在是心中惦念,故而特意来比探望五弟。” 玄烨微微侧了侧头,抬手随意抹去了脸颊上的眼泪。 父母爱子,又何分什么皇家什么寻常百姓呢? “太子也来了?”玄烨微微侧头,太子见了此番情景虽则心里五味杂陈但面上仍然保持着储君的风范,恪守着其他皇子不必守的虚礼。 胤祺微微抬首,眼尾里含着笑,身上病得无力说起话来也是软软糯糯的。道:“太子哥哥,咱们许久不见了,您身体康健吗?” “五弟,你怎么……你受苦了!” 直到胤祺说话,太子这才自进门伊始头一次清楚地看见了他这几月未见的弟弟,原先肚子里的那点委屈直看见了弟弟这幅模样心下也就不大那么难受了,他这样从小被皇祖母宠爱大的孩子,不知承受了多少才成了如今这般。 胤祺却只昂着头,“太子哥哥,哪里的话……咳咳咳……” “好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都等养好了再说!你额娘呢?你额娘若是没来,就先别让她来了,她若看见了你心里只会更加难受。她做母亲的,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最软。”说着玄烨又为胤祺掖了被子,方才看向身侧的梁山道:“给五阿哥调养的一应药材补品要用最好的,缺什么知会梁九功一声。” “奴才明白!”梁九功微微欠身,便往外走去吩咐手下了。 胤祺嗓子干得发痒,有些止不住的咳嗽,红钗见状放下手中药碗,又拿起那官窑烧制的青花莲瓣瓷碗,里头是以上好的蜂王蜜对了无根水煎热后晾至如今才得了这么一小碗蜂蜜水。 “五阿哥,喝些蜂蜜水吧?” “朕来!”玄烨不由他人多言,直接拿过了小碗,手中的白瓷勺缓缓将蜂蜜水搅匀,青瓷与白瓷的叮当响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分外明显,甚至连等在门外头的各位阿哥皇子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每一勺都好似敲打诸位兄弟们的心头上,每多一勺有人就会觉得汗阿玛多偏心老五一分,每多一勺有人就会觉得老五在汗阿玛的心里分量更重一些。 天家之中,兄友弟恭、父子情深又何止兄友弟恭、父子情深呢!这些本该纯粹的感情总是多了些附加,多了些顾虑,多了些本不该想却忍不住去想去谋划的部分。 大阿哥轻笑一声,才道:“老五如今是出息了,我看兄弟们中老五是要头一个封多罗贝勒咯!” 大阿哥话毕一旁的八阿哥抱着双手,含了笑这才讥讽说了句:“怎么五哥封多罗贝勒大哥您反倒有些不开心?是了!五哥先封贝勒,您这个大哥啧啧啧……面上挂不住啊!” “你……” 大阿哥正欲发作,九阿哥出来打了圆场,直拍着八阿哥的肩膀说道:“我家五哥如今功成回来大喜事一件,各位哥哥何必再汗阿玛面前闹得难看呢?走吧走吧!一起进去看看我五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