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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姑妈的新生活 第14节

    “梁瑶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听着那意思也是有气的,说让咱们放心,这钱她自己会想办法。宁可不换房子也不影响小夫妻俩感情。”

    “你怎么说的?”

    “我那会儿正好在球场。我说她要自己能解决那最好了。”楚天阔笑出来。

    韩棠看着他的笑容。虽是笑着,可没几分温度。她想着刚才在楼下,他也是笑着,跟现在的样子有点像……这说明,让他露出笑容的对象,起码在心理上,是他俯视的对象。他瞧不起他们。

    她不作声。

    果然,楚天阔接着道:“先不说小泽,就梁瑶啊,等嘟嘟上了幼儿园,还是让他们分开住吧——当时那么多条件好的家庭,那么多好姑娘,他偏偏挑了菲菲。”

    韩棠仍不作声。

    这门婚事,楚天阔自然不满意。楚泽自己交的女朋友,没有能入他的眼的,当然也都没长久。他想联姻的对象,都是高门,可楚泽在这件事上完全站到了父亲的对立面。越是楚天阔觉得特别好的家庭和女孩子,他越反感。从大学教师到医生,工作好家世好样貌也好的女孩子真不少,楚泽偏偏选中了葛菲菲,一个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比较平庸的姑娘……楚天阔起初是非常不满意的,明示暗示了几次,后来施压让他们分手,但楚泽表现出了难得也是非常的执拗,最后,他也只好以一句“媳妇从低处娶,也不错”结了案,但说到底是不怎么甘心的。

    楚泽的婚事,韩棠没有多干涉。她看见过婚前他们交往时候的样子,楚泽是放松的也是愉快的。菲菲也是个一眼看得到底的姑娘,有小算盘但不是心机深,这是看得出来的,没有必要过于担心。至于说除了楚泽这个人,菲菲是不是也看上了他们这殷实的家庭,当然无可厚非。

    只是婚后长久相处下来,那些消耗人的热情的琐琐碎碎……这是另一回事了。

    “楚泽啊,楚泽,让我说什么好。还有几年就四十岁了?我四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了,他呢?不成熟,别说工作上拿不起来,家里这点小事都搞不定。总共几个女人,搞不定。说起来简直是笑话……远的不说,看看楚沛。楚沛的老婆敢随便哼一声吗?男人,老婆都驯不好……他还能干成了什么事儿?”

    韩棠盯着他背上的水珠,听着他数落儿子。

    话没有什么大错,可是越到后来越刺耳。

    但说到楚沛,她先问:“怎么你们打牌还把楚沛叫来了?他又不打牌,不抽烟不喝酒的。”

    “老汤应该有事求楚沛,老搭不上线。楚沛现在那是什么人都随便能搭话的?那小子。”楚天阔“哼”了一声。话里多少还是有点儿得意的。

    韩棠想起楚沛那欲言又止,一时没出声。

    楚沛极谨慎。他升迁快,此时身兼数职,尤其这一年多换了新岗位,已经是掌握许多人升迁的要职。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而已,前途无量……这么说,那个老汤跟老楚他们走得近了,还有这一层意思在里面。

    韩棠出了会儿神。这不意外。看到楚沛,她也该想得到。

    楚天阔又数落了楚泽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把楚泽给惯到这个地步的……小时候就不大聪明,越大越笨,一路升学都磕磕绊绊,不是花钱就是托关系,好容易安排好了工作结了婚,日子越过越倒回去了,太不像样……韩棠越发听得心烦。

    浴缸里的水晃来晃去,哗哗作响,也让人心烦。她把搓澡巾丢进浴缸里。

    水花溅起来,崩了楚天阔一脸。

    他抹了把脸,正要发火,忽然看到韩棠的脸色,怔了下。

    韩棠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但不是她平常那即便生气也温和的语气,而是冷冷的。

    像是哪里吹来了凉风,他裸露的背上起了栗。

    “……儿子也不是一个人的,从小到大你是给他换过尿布还是喂过饭?辅导过功课还是送他上过学?你认认真真了解过他想什么吗?你给他画好了路,他照着走,一步没赶上,你手里的棒子就挥过去了……现在你来怪我惯坏了?怎么不说是你压制出毛病了?你话有必要说那么难听?”韩棠开了口,嘴巴上像安装了机关枪,“突突突”火力全开。她只觉得胸口那团让她憋闷的恶气,像是随着子弹出膛也冲了出去,一时痛快了好多。

    楚天阔坐在浴缸里。

    光着身子的他看起来没那么有权威了。

    韩棠没停下,继续道:“老婆也不是狗,驯?当成狗小心被狗咬……楚泽的事先不说,你这么看重楚沛,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牵线搭桥。楚沛的这两年很关键,咬住牙,上去就上去了。你不要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他的仕途。”

    这句话也许是真正说到了要害,也戳中了楚天阔的心事。

    他脸色缓了缓,身子往后一躺,靠在了浴缸上,头枕着毛巾,放松了下。

    “楚泽虽然不聪明但至少不闯祸。你别拿他跟楚沛比较。还有,到了这个岁数,这个份儿上,有的钱可赚可不赚,就没有必要一定拿下,更没必要用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办法——小隋工作能力强,那就让她在你手下好好工作……”

    “啧,这用你打抱不平?她也未必不愿意多个靠山。”

    “老楚,”韩棠看着楚天阔,“以后这些事儿,你们另外找地方办。老方家不是没有棋牌室,单大姐打牌可比我精到,你们让她输八千她不会输一万。他们家有厨师,想吃什么随时可以做。再说,你们也不是没有会所包间,想干什么都可以。退一步说,至少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把女职员往火坑里推。老汤那个人,我武断地说,好色没品,眼里只有钱,关键心浮气躁,一有风吹草动,七情上脸,迟早会栽大跟头,而且绝对担不住事儿。你小心。”

    楚天阔闭着眼,不置可否。

    韩棠看人极少走眼,很多事情的判断他是依赖她的,尽管他并不怎样愿意承认这一点……他忽然有点恼火。身体里残留的酒意在慢慢燃烧。

    一晚上,韩棠没有一句让他的。

    “能栽什么跟头啊……好不容易拿住了他,当然要多办点儿事回本……至于隋明亮,挺好用的,就该物尽其用……”他说。

    语气就是那么自然的,不在乎的,甚至有些残忍的。

    韩棠看着他靠在那里,闭目养神,“物”?

    物……

    她是温和惯了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冷静,冷静的结果就是退让。

    所以人人都觉得她软弱可欺,在她面前,经常会有人大放厥词……

    可是最近,她觉得身体里隐藏的不安分的力量总在涌动,就比如此时此刻,她拿起浴巾来特别想一下子捂在楚天阔脸上,把他暴打一顿。

    她是这么想着的,手不自觉就伸了出去,做了一个从来没有在楚天阔泡澡的时候做过的动作,她抓住他额前那因为湿了而软趴趴的不再能滑到苍蝇的头发,一把将他摁在了水里……楚天阔人高马大,只是不提防,身子突然入水,失去了平衡。可是他反应还是很快的,光溜溜的身子在浴缸里直打滑,还是迅速抓住了浴缸边缘稳住了。这会儿工夫他喝了两口洗澡水,抬起头来看着妻子的脸,一瞬间他突然不寒而栗——妻子那圆圆的、丰润的、白净的脸盘子上,仍然是温柔敦厚的笑容,然而却不知为何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看上去有点儿狰狞……

    “你他妈的这是干什么?”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子将她推了出去。

    因为生气,他力气很大。韩棠身子重,跌倒时先撞在了洗脸池上,这一下非常狠。

    她失去意识之前,心想这一下可好了,脑浆子都该泼出去了,那些乌糟的让人生气的人和事,应该一起被泼出去了。

    【第二章·完】

    第26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1)

    水声。

    “哗啦、哗啦……”

    节奏非常慢,要隔那么一两秒,还伴随着极细微的“吱嘎”“吱嘎”的声响,那是船桨在摇动……船桨拍打水面,扬起的水滴落在脸上,又轻又柔,清清凉凉的……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疼痛,像是被锤子敲打着面庞。

    韩棠被敲醒了。

    一瞬间,她四肢僵硬。

    她慢慢睁开眼。窗帘没有合拢,室外的光投到屋子里,光影斑驳。她盯着对面墙上被淡淡的光照亮的那幅画,当然看不清楚……不光是因为右边眼睛因为肿胀难以完全睁开。她活动了手脚,脸上和头部的剧烈疼痛让她越发清醒。

    尽管如此,她也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来的了。

    她瞥了眼房门。

    屋子里真安静。

    门不再响得像有强盗要破门而入,可是心脏仍然会在一瞬间急剧收缩……她慢慢坐起来,手在床沿上摸来摸去,摸到了手机。她紧握着手机坐在那里,除了疼痛,此时她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习惯了,好像也没有刚开始时那样清晰了……“噗”地一声响。她直起后背。

    起风了,是落叶被吹到了玻璃窗上。

    她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她的手指触了下手机屏。

    03:17。

    她盯着这个数字。

    心脏跳动和头部疼痛的频率逐渐趋向了一致……她没有等到数字有变化,起身下了床。

    身子还是有点不灵活。她尽量把动作放轻。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自己仍然像个笨熊。笨熊急了也得爬树……她走到门边,弯身看了眼门上的锁。千真万确,是锁住了的。这扇门被砸得好像会变成碎片的时候,门锁也牢牢地锁住了。她转过身,轻轻推开大衣柜。柜子里有个暗格,她再推开,看到了里面那个小保险柜。她只看了眼保险柜,没有动它,将暗格拉好,随便拿了件风衣,又从底下拉出一个背包来背在身上。背包很轻便,也很结实耐用。这是那年她跟团去欧洲旅行之前,跟艾黎要的。艾黎背进背出,她看到了觉得很喜欢。艾黎说给她买新的,这个该淘汰了,她说不用。艾黎到底去申请了个新包拿回来给她。包上有艾黎公司的标志,背出去,人家看到标记问起来,她会很骄傲地说侄女在这家公司工作……韩棠把手机塞进包里,凝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仍然很安静。

    她从衣柜下面那个格子里拖出一双干净的运动鞋来。脚上的浮肿消退了些,很容易就穿进去了。她轻轻踩了踩地板,放轻脚步,走到门边,将门上的锁扣打开。她要停一会儿才慢慢拉开门,走廊和客厅比她的卧室还要暗,黑洞洞的像个巢xue……她侧身走了出来,瞥了眼北面的卧室——地板上有一线光,十分刺眼。她将卧室门关好,才松开门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站在黑暗中,她听到了鼾声……楚天阔睡沉了。他又没关灯。

    不过至少今天,她是不会去把灯关掉,再看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了。

    她倒退着往门口移动了几步,拿起自己的拎包和车匙,走到了门边。

    大门没有反锁。她睡前会习惯将门锁上两道,如果楚天阔已经到家。昨晚是楚天阔关的门,在警察上来问话后。

    她深吸了口气,把门拉开,看了眼黑洞洞的巢xue般的家,轻轻迈步出去。门外也黑洞洞的,但摸索着应该可以下楼。她回手关好门,感应灯还是亮了……她心一顿,趁着亮光,赶忙下楼梯。转弯时她往楼上看了看——当然寂寂无声,并没有人出现,可此时她不知为何,心里竟会觉得有些暖意……楼上的老邻居上半年搬走了,把房子租了出去。新住客是两个年轻的姑娘,住在这里四个月,除了刚搬来时特意打过招呼说自己是附近医院的住院医师,可能有时会晚下班,偶尔要是打扰他们休息,请多包涵,并没有什么来往,甚至因为她早出晚归,都极少遇到。可昨晚是她们报了警……勇敢的姑娘们。这么多年了,他们家里吵吵闹闹声从未断过,老邻居们像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她不是怪谁,毕竟这是家门内的事,可是年轻的一代,真的不一样了吧……

    楼道里的灯熄了,韩棠在黑暗中继续走。每一步都因为膝盖疼痛而格外沉重,每落下一脚都震得头上的伤痛感更锐利。她咬紧牙关一步步往下走。

    听见那声“韩棠”时,她的手已经摸到了单元门上的锁。她以为是幻觉,但楼道里的灯亮了。她拉开门迈了出去,风扑面而来,几乎把她吹回去。还好她身子够重,也没有停下脚步。她瞥了眼自己的车子,赶忙按了下车匙。车子唧唧一叫,行迹已经无法隐藏,她跑过去,把车门拉开,就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大吼“韩棠”……她头都没有抬,也知道半栋楼的感应灯都亮了,而前方灯柱上的灯光也慢慢亮了起来,照亮了街道。

    “你要干嘛去?!”

    她发动车子,在楚天阔的吼声里踩油门加速,很快便来到了小区门口。等车杆升起时,她的心跳也在加速。车子开出小区大门,在凌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疾驰,心跳却并没有缓下来。她的车子越开越快,越开越快……闯了一个红灯,没关系。她心想,开车几十年,收到的罚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没关系的……车子像是在漂移,人也像是在漂移……突然,她听见了警笛声。

    一辆警车迅速跟了上来。

    手机“嗡嗡”作响,艾黎抬手摸了下额头。

    皮肤仍有点黏腻,她揉了揉眉心。

    “嗡嗡”声停了下,又继续响起来。

    她判断着声音来源……她直觉是她的手机,可是那东西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包括她的衣服。她的手机应该是在她的外衣口袋里的。应该……应该的事他妈的多了去了。如果说应该,她这会儿应该在她家里那张只有一米二宽的小床上,而不是这个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宽,但总之横过来、竖过去都触不到边缘的大床上。

    那嗡嗡声在外面,应该不远。

    她正要起来,身边的人伸手按住了她肩膀,翻身起了床。

    第27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2)

    她闭了下眼。

    那手已经挪开,但掌心留下的灼热像个封印,让她一时动弹不得……她听见淅淅索索的声响,紧接着是脚步声。他应该没有穿鞋子,因此那脚步声虽然沉可显得很文静。嗯,是个看上去很文静的人呐……她睁开眼,坐起来,借着微弱的光,看了眼周围,伸手摸到床头……“要开灯吗”,她记得他问过。后来,没有开灯,这屋子里的灯除了进门时被他们的脚步声踏亮过那么一两盏、持续了那么几十秒,就没有再亮起过……她摸到了按钮,轻轻按了按,按不动。那“嗡嗡”声消失了,文静的脚步声来到近前。她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一只手伸过来,将按钮轻轻旋转了一下,这一侧的床头灯渐渐亮了起来,亮到一个并不刺眼的程度,停了下来。她看到两条结实腿。手机被放在她身侧,那腿移开了。

    薄被堆到肩头,她拿起手机解了锁。

    好几个未接来电,除了最近的这两个,棠姑妈的,她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有池清许的,还有母亲的……她背上冒了汗,又觉得有点粘腻了。她该去洗个澡的,可是没顾得。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的。

    她看着棠姑妈的号码,马上打了回去。她瞥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4:31……她从没有在这个时间接听过姑姑的电话。这让她没来由有不祥的预感。她将 t 恤抓了过来,先套在了头上。

    听筒贴在耳边,一杯水递到了面前。

    她怔了下,接过来,余光瞥见他将她的衣服收起来,放在了床边那张躺椅上。

    “……喂?姑姑……”电话接通了,艾黎忙叫姑姑。听筒里姑姑的声音带着回响,好像每说一句话,都撞到了什么地方,要反弹回来。“姑姑?怎么了……哪儿?为什么……出什么事儿了?我马上来……好的,我知道了,不告诉他们。我一个人来。”

    电话挂断了。

    艾黎停了下,重新查看了下通话记录,抬起头里,发现屋子里只有她自己。

    她迅速穿好了衣服,回身将枕头和被子稍稍整理了一下,避免再注意这间卧室里其他的任何细节,转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她靠着直觉往前走,走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站在餐厅门口,忽然有点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