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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金蝉脱壳。宁扶疏道,这朝暮阁内有陛下的眼线,你我闹到明面上的争吵都会传到宫里。本宫便趁机扬言将你禁足在府内,再过两旬,放出熙平侯不甘受辱,节食自戕的死讯,从此金陵再无驸马爷。 在天子眼皮子下面弄虚作假。顾钦辞挑眉,殿下就没想过,万一计划败露,您该怎么办? 这便是本宫考虑的事情了,不劳侯爷费心。其实连宁扶疏自己都没思量过。 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件不计后果也非要做的事。她仅仅发自本心地想放顾钦辞回北境,哪怕处在朝歌长公主的身份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就算宁常雁察觉真相后雷霆震怒,与她生出姐弟嫌隙,也不后悔。 这是情面上,还有事实上。长公主权倾朝野的势力不是说说而已,只要她握得紧,手中少有实权的宁常雁再想把顾钦辞捉回来,也难以真正下令执行。 可她的未尽之言顾钦辞听不见,她说出来的话,落在顾钦辞耳中又是另一种味道。 她是长公主,他是熙平侯。 她的事与他不相干,她与他不相干。 如同一瓢寒凉夜雨,浇灭顾钦辞初晓情愫的满腔热烈。 一个时辰前,他将将认清自己对宁扶疏的感情。一个时辰后的现在,却又生生掐灭那点喜欢,扼杀在摇篮里。 道理都明白,只奈何 不太甘心。 刚才有句话,臣只说了一半。顾钦辞缓缓启唇,臣还好,但倘若死的人是臣而不是兄长,那便更好。 宁扶疏听得出来,这是在回答她那句还好吗? 顾钦辞目光沉浮不定,定定盯着她瞧:如果,殿下今日收到的,是臣的死讯,会如何做想? 自会惋惜。宁扶疏不假思索,大楚少了一名武能马上定乾坤的神帅良将,北境百姓少了一位信仰的保护神。史书少了一个流芳千古的名字,她在心中默默补充。 还有呢?顾钦辞追问。 宁扶疏想了想:会替武康侯和你的母亲悲恸。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痛彻心扉之事莫过于此。 顾钦辞微微眯眼:还有呢? 还有?宁扶疏略微思索之后,缓慢摇了摇头,应当没有了。 顾钦辞半张脸隐在烛火阴影中,晦暗瞧不清神色,只听他忽而嗤笑一声,似咬着后槽牙挤出的声音:为大楚着想,为百姓着想,为父亲母亲着想。 呵,殿下的胸襟还真是宽广。 能装得下这么多人。 宁扶疏少有地听懂了顾钦辞的弦外之音,她嘴角扯动微搐,一时竟听不出来这是夸赞还是嘲讽。 见眉眼精致的人抬眸望来,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散漫浅笑,直直盯着她:那么,疏疏你呢? 我死了,你会哭么? 宁扶疏蓦然一愣,疏疏 无比亲昵的字眼,轻飘飘滚过他唇舌被吐出。逾越了彼此间君臣有别的身份,跨过了各自身后立场背道而驰的鸿沟,好像她们真的是一对举案齐眉的伉俪夫妻。 夫君死了,为人家室,会哭吗? 至少会痛。 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守灵吊唁,为他戒麋食素,为他暂搁夜夜笙箫。 可如若熙平侯死了,朝歌长公主却不该哭,甚至不该有丁点动了真心实意的哀凄。 宁扶疏今夜原就打算秘密暗送他离开金陵,放他回到辽旷北境,此刻多谈一丝情意都是浪费时间。而今后大抵无缘再相见的两个人,谈情意也没有意义。 不会。她面不改色,平静淡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音落瞬间,阴鸷霎时浮上顾钦辞眼瞳,充斥不甘的胸膛似被汹涌潮汐狠狠拍打,一下又一下,凉透浑身血液。 他早该猜到的。 长公主多情却也无情,能与任意俊俏郎君同床共枕,也能事后翻脸不认人说弃就弃,说罚就罚。长公主府后院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受她宠幸却又遭她冷落的例子。 方才干柴烈火,一触即燃,连空气都弥散暧昧花香,实则不过是她恰巧缺一个泄`欲的郎君罢了。 至于对方是谁,无关紧要。 她始终是朝歌长公主,始终是皇权。 而天子疑心深重,皇权与兵权便注定对立,博弈了几朝几代无止无休,他和长公主之间也注定站在对立两端。 顾钧鸿尸骨未寒,他是疯了,才会沉溺于宁扶疏的一晌贪欢,饮鸩止渴。 顾钦辞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袍,便又是外人面前冷肃不苟言笑的熙平侯。青玉酒壶倒出晶莹玉酿,他素是狠得下心之人,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就将破土冒出芽尖的儿女情长斩断。 难得有一次揖身弯腰的弧度不敷衍,说的却是:殿下,此去一别,愿此生不复相见。 宁扶疏抬袖回敬:以茶代酒,愿老死不相往来。 凉酒入喉,顾钦辞将袖中存放多日的雕花木锦盒取出,放在桌角:承殿下照料,您送臣回北境,相反臣却没什么能送给您的。这些草药,每逢阴雨天擦抹在骨关节,能让殿下好受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