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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他这么一喊,周围的流囚也都听到,跟着慌乱了起来。 他们本就是因为饥荒和逃难才沦为贼寇,被王守仁收服之后,也认命地打算跟着状元郎去甘州垦荒,无论怎么说,哪怕做个流囚,这大半个月来,每日至少有两顿饭吃,甚至比他们当山贼的时候吃的都好,也就没了反抗的心。 可现在一听缺粮,他们就慌了,怕了。 只要经过饥荒的人,都知道人在饿极了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想跑跑不了,还真有人动了心思,想要跟着高野一起造反,不管怎样,先抢到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看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前面的几辆马车上,高野顿时来了精神,挣扎着抬起头来,冲着众人高喊道:粮食不多了,谁抢到是谁的抢啊啊! 他忽地惨叫一声,一支利箭穿过人群飞来,正正好射中他的咽喉处。他瞪大了眼,伸手想要拔出利箭,可哪怕李柠收回了踩着他的脚退到一旁,他也只能举着手连箭身都抓不住,发出了咯咯两声粗粝的低吼后,头一垂,重重地摔落回地上,兀自睁着眼,眼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和绝望,似乎到死的那一刻,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死了。 命如草芥,逝如尘埃。 周围一片死寂,连他未出五服的堂弟高长河,此时此刻都不敢替他再说一句话。 这里有刀有剑的,只有那些官老爷们。 哪怕他们刚才也曾经冒出过群起而攻之,杀官夺粮的念头,可等亲眼看到高野血溅黄土,瞬间没了性命,都开始害怕起来。 是啊,他们是可也几十个一百个去群攻那些官兵,可在他们杀死那些官兵之前,必然会有人先被官兵所杀。他们手无寸铁,官兵却全副武装,那些刀箭都不是吃素的,可他们的性命只有一条。 乌合之众的确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如同滚雪球般聚集起庞大的人群和力量,却也很容易被斩首之后变成一盘散沙,轻而易举地溃败。 史百户原本发现流囚暴动时,心底还有点隐约的快意,想要嘲讽那位状元郎,早提醒过你小心这些贼寇,粮草不够就不该带着这些人,要么杀了要么放了,都好过白白养着他们分自己的口粮。 可原本那点看热闹的心思,却在王守仁果断地提弓射箭,一箭射杀高野后,就散得干干净净了。 史百户并不怕这些流民,虽然官兵人数不多,但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何况他们身有铠甲,手有刀箭,对上这群被拴着绑着手无寸铁的贼寇还会输的话,那真不如窝在家里别出来丢人的好。 甚至在他眼里,这些流寇的人头,那都是军功,若不是先前王守仁说他们罪不至死,坚持要把人带去甘州垦荒,那边奇缺人手,他才不会如此好心地用自己的口粮养活这么一群废物。 看到他们被王守仁一箭之威吓得瑟瑟发抖,史百户着实怀疑,这些人当山贼,能有什么前途。 若不是遇到了他们,只怕过不了多久,不是饿死了自己,就是被官府派人剿灭,那还真不如跟着王守仁去甘州垦荒呢。 王守仁拍马行到了人群当中,众人悄无声息地让开一条路由他通行,却又在他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时,心虚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毕竟,他们刚才是真的被高野的话煽动,有那么一点点心动,想要杀官抢粮的。 谁跟他以前是一个山寨的,站出来。王守仁声音清亮,不带一丝感情,不肯自首的,其他人亦可举告,若有反抗者,以同罪论处。 不等高长河开后,候七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大人饶命啊!小人原本只是跟他们一起逃荒,逃到榆林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当山贼,其实我们也就打劫过几个过路商队,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小人绝没有跟他一起犯上作乱的心思,求大人明鉴!小人愿作证举告他!高长河才是高野的兄弟,他们是一伙的! 他说到最后,伸手指着高长河,恨不得立刻跟他们划清界限,以免连累到自己。 其他的流囚也跟着纷纷后退,只留下跪在高野尸体身边的高长河一人。 王守仁望向他,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高长河深吸了口气,看看周围,绝望地发现根本没有一个人愿意看他,哪怕以前曾经互相帮扶过的兄弟乡邻,这会儿也如同面对瘟疫一样躲着他的视线。 他只能重重地叩拜下去,再抬起头来时,老老实实地答道:他是我堂兄,我们本是甘州人,因为去年先是遭了兵灾,鞑靼人偷袭我们村子抢了不少人走,后来又遇到旱灾和蝗灾,地里颗粒无收,迫不得已才逃荒出去。我们高家村当初有三百多口人,到现在,也只剩下他和我两人。 他的嗓子发干,两眼发红,哽咽着说道:三哥他是不该冒犯大人,小人只求大人准我替他收尸安葬,之后任打任杀,全凭大人处置。 王守仁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他想作乱抢粮食,你呢? 高长河拼命摇头,小人绝无此意!小人还劝过三哥,只是没能劝住他 候七在旁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着说道:大人,十二郎的确劝过高老三,只是高老三不听,怪不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