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 第11节
絮絮…… 还有就是,其实我不是沈桐文的丫鬟,我是他的暗卫,之前你那几个离奇死亡的手下,都是我杀的。 其实这话我本来不想跟严玄亭说的,毕竟我都要死了,还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但他对我这么好,我不舍得让他蒙在鼓里。 说到最后,我已经疼得视线模糊,五脏六腑好像都缩成一团: 严玄亭,我很感激你,也……很喜欢你。 冰凉的吻落在我额头、眼尾和唇角。 严玄亭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模糊不清。 絮絮,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是谁。 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你不要怕,絮絮,我这就去帮你拿解药。 第11章 叶絮絮昏过去后,楚慕才赶到。 他施了针,又下了两剂猛药,算是勉强吊住了她的命。 严玄亭站在床边,低下头看着床上的小姑娘。 她脆弱又苍白,闭上眼睛躺在那里,好像过去的很多个夜晚,睡在他身边时那么安静。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滚的痛和对沈桐文的恨意,转头对严久月道: 你照顾好絮絮,我现在进宫一趟,找皇上……拿解药。 严久月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冰凉的手被身边的楚慕紧紧攥住。 严玄亭并没有把絮絮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只说自己娶的妻子是心仪之人,要严久月对她好些。 严久月是个听话的meimei,当时就跟他拍胸脯担保:放心,保证安排得明明白白。 此刻她也是这样,即便惊魂未定,还是道: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嫂子,不会让她出事的。 严玄亭点了点头,步履急促地跨上马车。 天色将暗。 他在心里想着一些事。 严玄亭第一次见到絮絮时,她正在杀人。 他高坐楼阁之中,外面月光森冷惨白,一身黑衣的小姑娘伏在枝叶间,一动不动。 整整两个时辰。 她终于寻到一个机会,飞身下去,锋利的匕首从男子脖颈抹过。 一线血喷出来,有一部分溅在了她脸上。 她却已经回到树上,呆呆地对着月亮看了一会儿,然后踩着一旁的院墙,轻盈地飞走了。 他早就听说,敬安王府养着一批暗卫,为皇室做见不得光的事情。 小皇帝那时已隐隐有鸟尽弓藏的念头,又怕敬安王府反了,只能循序渐进。 他明面上最倚重的臣子,是严玄亭,分给他的权力也极大。 沈桐文心中嫉恨,给严玄亭下了毒。 那毒并不致命,却能令他余生缠绵病榻。只是严玄亭发现得及时,没有全服下去。 虽然还是中了毒,但不严重,反而因祸得福,让小皇帝更加放心地用他。 严玄亭故意放了假消息出去,让沈桐文误以为某个贪官是他的党羽。 果然,沈桐文派出暗卫来杀人。 只是严玄亭没想到,被派出来是个女子。 之后他又如法炮制,陆续让沈桐文将好几个他原本想杀的人,误认为是他的心腹。 而沈桐文每一次派来的暗卫,都是那个小姑娘。 一开始,严玄亭只是好奇。 暗卫应该是冰冷残忍的。 可是她的眼神里,却满是懵懂与漠然,连人血飞溅进她的眼睛,也只是轻轻蹙了下眉。 就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影响到她的情绪。 直到那天夜里,她来青楼杀人。 杀的,是无恶不作的越州刺史蒋成巍。 蒋成巍搂着个姑娘施暴时,她就伏在窗外。 在看到姑娘肩头被咬出血后,她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袖子滑落下来,露出满是青紫色伤痕的一截手臂。 原本坐在另一侧窗边看着的严玄亭,猛地站起身来。 那时他尚且无从得知,那一刻忽然涌上心头的剧痛,究竟来自哪里。 只是在她拧断蒋成巍脖子的时候,他忽然想。 那只手。 他不想只看着它握剑染血。 也想瞧瞧它提笔写字,抚琴弄墨时的模样。 他派手下去打听,手下很快回来禀报,那个小姑娘,亦是敬安王府的暗卫。 因为同沈桐文的meimei沈漫漫有几分相似,沈桐文一边用她杀人,一边在床榻间折磨她。 沈桐文,竟对自己的meimei,有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 严玄亭故意放出各种消息,然后才去跟皇上求娶沈漫漫。 他知道,沈桐文不舍得把沈漫漫嫁给他。 即便沈桐文舍得,他也还有别的谋划,确保嫁过来的人,一定是她。 从一开始,他想娶的人,就只有絮絮一个。 他想让她快活,想让她知道那种事并非只有痛苦,想让她明白所谓贞洁并不重要—— 想让她知道,爱究竟是什么。 可是他低估了沈桐文的狠。 絮絮毒发那一夜,他抱着她,忍不住发抖。 从手指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可他知道,怀里的絮絮比他疼上百倍。 从那一日起,他便开始布局。 要除掉沈桐文,还要帮絮絮拿到解药。 原本再有十天,他埋下的所有棋子就都能奏效了。 可没想到,絮絮的毒,发作得这么快。 严玄亭想,他只能用另一种法子了。 马车停在宫门口。 下去前,严玄亭服了一颗药。 那药令他剧烈咳嗽,脸色迅速苍白下来,连嘴唇也毫无血色。 他就顶着这样一副身躯跨入金銮殿,在小皇帝面前跪下,将厚厚一摞证据呈了上去。 这些证据,七分真,三分假。 当中最关键的两样,一样与籍江堤坝有关,另一样,则与沈桐文意图谋逆有关。 至于沈桐文究竟有没有意图谋逆,已经不重要了。 敬安候蛰伏朝中多年,却并非全然对皇上忠心。党同伐异,一手遮天,百姓已怨声载道多时。 严玄亭直挺挺跪着,目光坦荡。 还请皇上,为江山社稷,清余孽,除后患。 龙椅上的小皇帝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严相的忠心,朕知道,只是敬安候虽有不妥之处,毕竟鞠躬尽瘁多年,朕……到底于心不忍。 严玄亭听懂了话中的暗示。 小皇帝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君王,既知道鸟尽弓藏的道理,却也有兔死狐悲的顾虑。 严玄亭重重地磕了个头:臣愿为皇上效劳。 小皇帝终于舒了口气,从龙椅上站起身,走过来扶他。 严玄亭并未起身,反而仰着头,继续道:只是,臣要问皇上求一道旨意,救一个人。 小皇帝动作一顿,低头看着他,神色淡淡。 严玄亭却猛然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从他唇边溢出一线又一线鲜红的血,等他转过头时,脸色已经呈现出某种病态的灰白。 小皇帝愣在原地,眼中原本冰冷狐疑的情绪裂开一条缝,露出鲜有的慌乱。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即位时,因年纪太小,不能服众,全靠着严玄亭全心全力的支持,才坐稳了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