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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句誓言最终没有实现。 女人渐渐佝偻,孱弱,直至卧床不起,在一场昏睡后,变成了整日糊涂的疯子。 而小宝却越加茁壮得成长起来,就好像年轻的生命吸取旧事物才得以存续。 照顾人的人,和被照顾的人,两人之间的角色调转了。 元娘疯后,村里的风声愈演愈烈。 妖邪之说大行其道,有人翻捡出数年来的旧事,有人振振有词地分析着因果缘由,有人指点起当年这个孩子的来路是多么不同寻常顺河而来,可这河的那头,何曾有人居住? 元娘忘记了如何喝水吃饭,如何起卧便溺,甚至忘记了如何说话。 但总是没有忘记应当保护自己的孩子。 那是她的宝物。 她冲着那些指指点点的妇人砸石头,像凶狠的家犬一般赶走恶作剧的小孩。 她伤了不少村人,而这些则被统一清算在小宝身上。 秦老丈是个心肠好的,但好人不一定总做对的事。 村里人吵吵嚷嚷,他只有代表民意而来,委婉地告诉小宝,请搬出村子里住。 小宝没什么可恨他的。 母亲与他常受秦老丈接济,河边的草棚还是秦老丈叫帮手搭的,更何况这事是一百四十多人共同的决定,不应当怪罪秦老丈。 但他内心也并无感激。 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总是带头欺负他的小胖子,偶尔会朝他笑的小女孩儿,时常替他与母亲周旋的秦老丈,还有围观的、指手画脚的、言语咒骂的......许许多多的村里人。 是谁都没关系,做什么也没关系。 除了娘亲,世上尽是些与他无关的人。 他把当年的小狗坟墓挖了出来,腐朽的布块中只残余几块骨头,重新裹好后,又埋在了草屋后面。 他们如此又过了三年,时日艰难,但总归能活。 后来。 后来姜鹤来了。 带着光而来或者,她就是光。 特别的,强大的,温暖的,是他憧憬的一切。 在睁不开眼的闪光中,和那个钉子地上的怪物一起消失。 但是,总有一日还会再见。 他怀抱着这样的愿景。 第42章 魔境(二十) 那场祸事之后, 村里人如何都不愿让他留在村中了。 尽管秦老丈再三重复仙人的话语,力证小宝与妖邪之事并无关系,但是现如今他毕竟老了, 众人对他不过维持着表面上的尊重,这与实际的号召力是不同的。 后来听说他气得病了一场, 卧床不起。 孝字当头,他那个掌事的大儿子终于松了口,应许让这家人还是住在河边, 不过再不能出来同村人接触了。 姜鹤告诉他, 人心要分得好坏。 就像娘亲的话他总是乖乖照办, 姜鹤说的话,他也一样听从。 那天夜里,他悄悄摸到秦家宅子,找到秦老丈住的房, 冲着黑洞洞的窗口小声地说谢谢。 黑暗里,有老人长长的叹气声。 此后的日子还是照样过,并且还因为不和人接触的缘故, 少了些烦恼。 他抓鱼,捉鸟,自己种了一垄小菜,还有秦老丈派人丢在林子外的食粮接济,日子过得也还算充裕。 但是元娘却一日更比一日憔悴起来。 怪物从河里爬出来的那天夜里,她不知为何会跑出仙人划出的阵法, 也不知为何会向着河边狂奔。 但总而言之,那确实就像是蜡烛燃烧殆尽前绽放的最后一簇火焰。 她的所有生命力在此之后宣告一空。 重新卧床不起, 整日昏睡, 偶尔醒来之时, 也总是不知望向何方发呆。 娘亲就要死了,沈行云明白。 她躺在床上,连睡梦中都是苦痛的神情,隔着一层薄被,呼吸轻微得看不见胸口的起伏,小宝将手探入棉絮下,握着那截嶙峋的腕骨。 然后元娘睁开了眼睛。 她说:小宝,娘对不起你。 那是第一次,沈行云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不存在于□□上的痛苦,就好像有把斧头正一下一下地凿在自己心上。 他想说娘,为什么要这么说,想说娘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你,想说娘,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个形容憔悴的老妇人,满头花白,骨瘦如柴,光看面貌,或许没人会想到她不过三十几许。 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胸腔中燃烧着黑色火焰,这个火焰越是盛烈,她便越是虚弱,而小宝便越是茁壮。 这捧火烧尽了她的心血。 她向这个世界不存在的神明祈求了一个孩子,却得到了一个最终夺去她性命的怪物。 最后连绵不断的昏睡时间,她在梦境里看到了许多。 那是一早就被人留存下来的记忆,只等待在恰当的时机让她知道真相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一个渴求孩子的妇人,一个恰在此时出现的孩子,依靠她的生命和神魂喂养的孩子。 从他们相遇时,她的死亡就已经注定。 村人们的无端猜测,竟然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真相:小宝是注定要为身边的人带来灾难的。 随着真相而来的,还有无尽的黑暗情绪。 那些情绪在她心中翻腾着,想让她吐露出后悔、诅咒、憎恨,和所有的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