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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安堂那头天不亮就开始铿铿锵锵地吵,盈雀去瞅了眼,说是外头请来哭灵的人来了。

    那头祭的自然是容家的先祖,容舒不想去,把清蘅院的院门一阖,兀自在这里给外祖父扎纸衣。

    容舒不曾见过外祖父,她出生时,外祖父便已经去了。

    但她的名字是外祖父给她起的,说舍予舍予,既要知道付出给予,也要懂得放弃舍下,如此这般,方能过舒心的日子。

    容舒有时在想,这些话外祖父兴许是说与阿娘听的。

    扎好纸衣,都快要过晌午了。

    盈雀回了趟家,从后罩房回来时,一脸惊色道:姑娘,东华门那头出大事了!

    东华门北大街。

    数千匹铁骑疾驰而来,铁甲森森,马蹄震天。

    领头之人头戴凤翅盔,腰系长钺,至东厂大门便勒马收鞭,爆喝一声,道:吾乃金吾卫统领谢虎申,今奉皇上之命,特前来平乱!

    数千名身着盔甲的金吾卫一至,被怒火冲昏了头的百姓们登时一惊,听罢谢虎申的话,骤然清醒过来,立马扔掉手上的破铜烂铁,呼啦啦跪了一地。

    上万名百姓一跪,长阶下那二十来具不堪入目的尸体暴露在众人眼中。

    饶是见惯了死尸的谢虎申在看到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时也不由得心头一跳。

    皇上派他出来时,明令不得再惹起民怒。

    可见着这堪称惨烈的一幕,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百姓。

    若只有三五名百姓,那好说,直接抓人投进大牢便可。可他面对的是上万名愤怒的百姓,总不能把上万名百姓都收押入牢吧。

    谢虎申十分头大,身上威风凛凛的铠甲都似乎不威风了。

    眼角瞥见一道青色身影,倏地急智一生,中气十足道:顾大人可否同本将说说适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长晋从一旁的古槐树行出,见礼作揖,道:刑部一刻钟前接到消息,称万民百姓前来东华门请愿,严惩逼死钟雪雁的东厂番役。下官遂奉大司寇之命前来视察,彼时掌刑千户胡威丝毫不听百姓陈词,便对请愿的百姓拔刀相向。百姓们为求自保,不得已对胡千户动了手。

    钟雪雁的父亲原是个教书先生,因醉酒后妄论了几句时政,被东厂的人捉走。钟雪雁为父伸冤,只可惜案子还未重审,父亲遭不住酷刑死在了狱中。

    钟雪雁闻得噩耗,当夜便将自己吊死在闹市,留下血书一封,怒道天道不公,任jian佞横行。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一整个上京的百姓都知晓了,百姓们心有戚戚焉,生怕下一个说错话丢性命的人会是自个儿。

    之后也不知是谁鼓动的,上万名百姓忽然轰轰烈烈地在东厂闹起来。

    谢虎申来之前自也听说了钟雪雁的事,此时听罢顾长晋的话,黝黑的脸不由得一抽。

    好家伙,这些文官真个就一张利嘴畅行天下。

    请愿?自保?

    什么时候百姓上门请愿要抄上家伙的,瞧瞧,连洗衣裳用的棒槌都带来了,别以为藏在身后他就瞧不见了。

    还有上万名百姓用拳头将二十多名番子生生打死,竟是为求自保而逼不得已?

    谢虎申简直是甘拜下风。

    只眼下顾长晋都为他铺好了路,他自是要顺着走下去,颔首肃穆道:既如此,等顺天府的人来了,便让朱大人将涉事百姓带回去问个话罢。旁的人且自行离去,莫再添乱。皇上心系天下苍生,千叮万嘱命本将莫要误伤了咱大胤的百姓。眼下你们的请愿本将已知晓,自会向皇上禀告。

    百姓们先前见数千名铁骑浩浩荡荡而来,还道今日便是能免了牢狱之灾,一顿皮rou之苦也是少不了的。

    谁知顾大人不过寥寥几语,便令得这黑面统领轻拿轻放地放过他们。

    百姓们忙磕头,齐声道:草民多谢大人。

    细瞧,泰半百姓磕头的方向都是对着顾长晋。

    谢虎申唇角微抽,在一名百姓从他身边过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指了指他悄悄往衣裳里藏的菜刀,语重心长道:

    圣上仁慈,常言若民有冤、民有怨,朝中百官不得视若无睹,亦不能充耳不闻。你们要请愿,可是可,但下趟可莫要再抄着家伙来。

    抄着家伙来请愿,同造反有甚区别?

    圣上再是仁慈,也决计不会允许他们再胡来第二次。

    百姓们喏喏应是。

    人潮如水般退去,不多时,又有数百名衙役匆匆赶来,为首之人一身绯色官袍,上缀孔雀补子。

    正是顺天府尹朱鄂。

    朱鄂从前是云贵副总兵,若不是被圣上调回上京,这会只怕已升至总兵了。

    朱鄂在云南领兵退敌时,谢虎申还光着腚玩儿泥巴呢。这会见着幼时崇拜的大将军,哪儿还敢坐在马上逞官威?

    麻溜地下了马,拱手作揖,道:下官见过朱大人。

    朱鄂略一颔首,却不看谢虎申,一双锐目不偏不倚地定在顾长晋身上。

    许鹂儿案,杨荣在狱中反告他胡乱判案。北镇抚司的人不敢真缉拿他,但这盆脏水的确是泼到了他身上。

    顾长晋走金殿后,许鹂儿案得以重审,定谳后皇上将新判牍公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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