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黄粱 第8节
梁风有一刻的心慌,声音也微微漂浮:“但是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忍。” 她始终强迫自己直视沈颐洲。 昏暗的灯光下,他像是站在有月光照进的森林。 有模糊的身影,却难以描摹出具体的神情。 像他此刻看着梁风的样子。 沈颐洲的食指缓慢地在烟身上辗转,似在细细考量她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 “疼过吗?”他问。 梁风看着他,片刻开口:“什么的?” “你疼过什么样的?害怕吗?” 梁风已经不知道沈颐洲问话的目的了,她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不知他问这句话的目的,不知他问这句话的原因。 这种未知让她恐惧,也让她不知道到底要回答哪种答案他才算满意。 然而,沈颐洲在这个问题上却像是有足够的耐心。 他没有开口催她,只在专心地看着她已无法自如微笑的表情。 半晌,梁风轻声开口: “被刀割伤的疼,痛经的疼,撞到桌角的疼。” “不算很害怕。”她补充道。 沈颐洲听到她这句话很轻地笑了起来,他声音像是觉得十分有趣,然而眸子里是没笑的。 梁风鸡皮疙瘩悚栗。 那只手又慢慢地抚上她的手臂,一路慢慢向下,触摸到了她的指尖。 夏天从冰箱里拎出来的汽水一般凉。 指间还有刚刚的冷汗。 梁风不自觉地想要收手,沈颐洲没有松,反而垂眸看了下去。 细长的手指,她指节小又圆润。 指甲被修剪得干净,上面涂了一层半透的樱花粉。乍一看像是指甲本身的颜色,更显鲜嫩。 但此刻,整只手的血色都已经慢慢地褪下去了。 如同她的脸。 “不算很害怕,手已经冰成这样。” 沈颐洲将她的手覆住。 像是要帮她暖手,也更像是要完全地感受。 梁风心口坠得厉害,已经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沉默的几秒里,竟有点自暴自弃。 思绪凝滞之时,忽然听见沈颐洲问她:“满十八了吗?” 她条件反射地答道:“当然了。” 而后,也在看见沈颐洲漫不经心笑起来的时候瞬间明白—— 他故意的。 沈颐洲松了手。 然后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上。 抚了抚。 他在逗她。 或者也可以说,他在哄她。 ——放松点,我又不吃人。 冷汗析出,梁风缓慢地软了身子向后靠去,感觉着沈颐洲放在她腰后的手。 她刚刚踏进这包厢里还不过十分钟,身上的冷汗已经出了好几次。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处在一种漂浮的错觉里。脚沾不着地,虚晃得厉害。 时刻吊着嗓子,生怕他又过来问些奇怪的问题。 但是沈颐洲没再和她多说什么了。 他很是随意地将梁风半搂着,转过头去同贺忱说话。 身子慢慢地松懈,早就没人关注她了。 更别提梁风来之前还在担心沈颐洲会怎么向大家介绍她。 沈颐洲根本没有介绍她。 从刚刚进来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对她是谁提出过疑问。仿佛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他们默认这些带过来的女伴是没有姓名的。 她们就叫女伴,不是洛生,也不是梁风。 而刚刚那个和她一起坐在车上的女生是有姓名的,她叫贺颜,是刚刚说话那男人贺忱的meimei。 属于一个圈层的人们才会互相交换姓名。 而鱼缸里的观赏鱼,是没有名字的。 - 后半场,梁风去了牌桌上看牌。沈颐洲被贺颜拉过去给她做上家。 沈颐洲就答应,把把给贺颜喂成天胡牌。几万几万的过账给她。 贺颜笑得合不拢嘴,点点手指头就把这些钱全都收下。 梁风原本还在认真地看牌记牌,后来也就慢慢走神了。 没什么人真的在乎这牌桌上的输赢,不过是拿来逗乐的把戏。 几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在这些人的眼里到底算什么。 他们根本不在乎。 渐渐地,梁风眼皮子开始往下耷。 沈颐洲偏头看见,问她要不要去旁边沙发睡会。 梁风连忙摇摇头,而后顺势往沈颐洲的身上靠了靠。 “看你打牌。”她声音低得像是刚睡醒,调子粘连,让人有种忍不住伸手抚摸的冲动。 贺颜目光瞥过来,梁风假装看牌,躲了去。 她现在也大概明白贺颜为什么对她这么有敌意。她不是对梁风有敌意,而是对沈颐洲的这些女伴有敌意。贺颜对于沈颐洲有一种独占欲,而沈颐洲把她当成meimei一样的纵容也更叫她肆无忌惮。 “哥”,贺颜忽然朝贺忱开口,“那个女的处理完了吗?” 贺颜说话不清不楚,梁风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但她看完又立马垂眸假装帮沈颐洲看牌,少管这些闲事。 “谁?”贺忱刚开口,就立马想起来了,随口道,“销号了。” 正好轮到沈颐洲出牌,他要走对a,梁风指了指他手里的顺子,小声道:“她想要顺子。” 沈颐洲挑挑眉,出了顺子。 “活该,”贺颜一边看牌一边说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往上爬。” 梁风仍在假装看沈颐洲的牌,可她觉得有道炽热的光烧在她肩上。 很不舒服。 “你可别学洛生。”贺颜忽然声音抬高。 梁风愣了一下,冥冥之中她知道这是在对她说。 随后抬起头,像是没听清:“什么?” 贺颜笑笑,细声道:“我说呢,你可别学洛生,要的太多最后一无所有。” 梁风看着她,忽的,像是被过电一般愣在了原地。 到贺颜出牌了。 她出顺子。 梁风身子僵在沈颐洲的身侧,看见他佯装无奈地耸耸肩。 贺颜大笑。 桌上欢声笑语,牌又走到下一轮。 “我想去趟洗手间。”梁风说。 长长的走廊里,地毯厚而棉实。 把她愈走愈慌乱的步伐全部吸收殆尽。 隔间门锁上,手机快速地打开微博。 梁风搜索“洛生姑娘”。 她记得她在其他平台上也有注册账号,她于是也点开其他软件一起搜索。 搜索引擎也不放过。 洗手间里的灯光柔和而温黄,照在梁风的手机屏幕上。 手机屏幕黑了,倒映出一张嘴唇紧抿的脸。 梁风有些恍惚。 下午出门前,那些她看到的微博账号、微博内容还有那些关于洛生的微博文章,像是一滴沙漠中的水,蒸发成了无迹可寻的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