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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欣赏完,视线逐渐被淹过来的草遮挡,沈峭把车停下,程斯蔚转头看他:“是这儿吗?”周围某种程斯蔚叫不出名的植物长得有一米多高,程斯蔚觉得要是他现在开门下车,不出十步,一定会踩到狗屎。 “嗯。”沈峭应了一声,解开安全带,去牵后座的阿百。 见沈峭下车,程斯蔚紧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一把推开车门,脚踩在地上。出乎意料,没有踩到屎,空气的味道也很好闻,掺着被暴晒过的青草味。阿百已经跑出好远,只能隐约在草地里来回蹦的半个脑袋,程斯蔚笑出来:“它是在发疯吗。” “是吧。”沈峭站在他身侧,撑起伞。 走出那片带给人压迫感的草地,视线里出现刚刚看到过的那片水,岸边站着几个人,一副当地人打扮,头顶戴着宽沿草帽,手里拎着一个竹篓。沈峭把伞递给他,然后径直往前走,看了眼正在水里蹦跶的阿百,微微弯腰,跟蹲在地上的阿婆说话。 阿婆冲他笑了笑,接着从竹篓里拿出一个小瓜,沈峭也蹲下去,就着被溪水冲过的石头,用一把小刀把瓜劈开。 “吃吗?”沈峭转过头看他,眼睛眯着,“溪水冰过的。” 程淑然在饮食方面可以算得上奢侈,她在郊外包了一片地,定期会有专人把挑好的蔬果送上门。吃的水果,都是要陈姨切完摆好盘,放上小叉子送到程斯蔚手边的。程斯蔚撑着伞走过去,垂眼看着石头上的瓜,浅黄色的汁水往下淌,沾了沈峭一手。 “可甜了,都是我们自己种的。”阿婆看着程斯蔚,用沾着黑泥的手拉他的手臂,“来尝尝嘛。” 不吃有点下不来台,程斯蔚笑着说好,然后蹲在沈峭旁边,伞架在肩上,拿了一块瓜。沈峭显然是没伺候过人的,每一块瓜都切得很大,程斯蔚看了半天,愣是不知道从哪儿下嘴。 “你们是城里来的吧?”阿婆说,“城里人就是洋气,出门还打把伞。”程斯蔚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耳边响起沈峭的声音。 “他对阳光过敏。”沈峭说。 阿婆眼睛睁的很大,随即皱着眉说这可不是什么小毛病,程斯蔚跟着点头,接着张大嘴咬了一口手里的瓜。的确很甜,还冰冰的,一口下去,汁水沾的程斯蔚脸上都是。沈峭拿过伞,也低头吃起来。 一块瓜吃的程斯蔚很狼狈,抬头看了眼卷着裤脚下河的阿婆,程斯蔚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水:“你总来这儿吗?” “没有。”沈峭说,“好久没来了。” 程斯蔚没再多问,吃完手里的瓜,他站起来去河边洗手,河水比想象中要凉得多,指尖触到水面时,程斯蔚下意识缩了一下手。 “这个时间可以抓河虾。”沈峭站在他旁边,看着流动的河面,“运气好的话,去旁边农家乐可以卖到十七块一斤。” “好抓吗?”程斯蔚问。 沈峭正准备回答,话还没说出口,余光瞥见旁边人已经开始坐在地上脱鞋。几千块钱的球鞋歪七扭八的丢在地上,程斯蔚把裤腿卷起来,一只脚已经进了水,哆嗦两下,程斯蔚又抬头看他:“不是问你呢吗,好抓吗?” 程斯蔚应该是忘了洗脸,脸颊上的果汁干掉,泛着淡淡的黄。 “很难抓。”沈峭回答他。 卷裤脚的手顿了顿,看着已经走到河道中央的阿婆,程斯蔚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鞋穿上的时候,一直站着的沈峭忽然坐下来,低头解开鞋带,说:“我帮你。” 下午的阳光很大,程斯蔚站在河里,水没过膝盖,裤腿已经被打湿。沈峭没说谎,虾很小游的又快,好几次明明他已经看到了,手伸进去,拿出来的时候却只抓到一把滑溜溜的水草。这么反复几次,程斯蔚逐渐变得烦躁,脑门和后背都是汗,这次下手,连水草都没抓到,程斯蔚一把把伞甩到水面上,水花溅了他一脸。 走到河水深处的沈峭完全没注意到程斯蔚那边的动静,他弓着腰,贴在身上的衣服暴露出腰背有力的线条,手很轻地拨动着水面,反射出的光线投在脸上,把沈峭的眉眼都照得很亮。 下一秒,程斯蔚看见沈峭朝着水里的某一点迅速伸出手,上半身几乎压进水里,起身的时候水珠顺着衣摆和手肘往下滴。应该是抓到了,沈峭脸上露出很淡的笑容,他抬手抹掉眼皮上的水,然后转过身,一步步朝程斯蔚走过来。 跟着沈峭一起出现的,还有夏日的高温,被汗浸湿的上衣,还有暴露在阳光下晒得发烫的皮肤。 手摊开,是一只细长的河虾,青白色的,身体透明,两对触角来回晃。不等程斯蔚伸手去碰,河虾猛地一弹,噗通一声掉进水里。似乎没想到好不容易抓到的虾这么几秒就逃掉了,沈峭很慢地眨眨眼,抬手捞起要飘远的伞,递给他然后说:“我再抓一只。” 伞柄很湿,看着沈峭再次走远,程斯蔚心里的焦躁和烦闷突然不见了,是跟着逃跑的那只小虾一起消失的。 程斯蔚拎着伞回到岸边,挑了个最合适的角度坐下看沈峭,没用多久,沈峭又抓到了一只,在沈峭转身冲程斯蔚抬起手的时候,安静的河边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沈峭? 我还以为看错了,真是你啊。” 程斯蔚回过头,身后站着一个男人,皮肤黝黑,身材偏胖,推着一辆自行车。跟他对上视线,沈峭松开了攥着的手,小虾掉进水里。沈峭上了岸,男人走过去,笑着说:“咱俩多久没见?从你被领养到现在……得有小十年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