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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君守摆摆手:“免成客气,这样的事又岂是你我能预料的?只是那狂徒实在可恶,不将他千刀万剐实在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说到最后那几个字时,他几乎咬牙切齿。 “实不相瞒,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陆免成顿了顿,“安富民在我的地盘上死了,这件事要说没有人幕后指使恐怕无人相信,我既留那凶手一命,必然有用处,还望君守兄见谅。” 傅君守方才也只是说气话,退一步讲即使真有那心,却也清楚个中利害关系并非他一人能左右,于是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现下的难处,方才我是着了急,你莫往心里去。” 圣心医院是著名的教会医院,里面医生均为洋人,护士也皆由修女担任。陆免成有许多旧派的爱好,唯独军火与医疗这两样在战场上保命的东西信任西学。 傅九思的主刀医生是圣心的外科主任,这位头顶斯坦福博士头衔的刀客特白在本科时修了双学位,除本专业的临床医学外还有心理学,但他过去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庆幸自己选修了这门学科——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在面对几十条□□的情况下还要向一位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军队高级将领作病情陈述报告的。 “也就是说,保证没有生命危险?”陆免成皱起眉,听了半天才终于从那口音浓重、中英文夹杂的长篇大论里抓住关键词。 刀客特白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框架眼镜:“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是从医学的角度……” 后头的话陆免成已经无意听了,他把心放回肚子里——死了一个安富民已掀起惊天大浪,要是再加一个,舆情先不论,背后牵扯进的人和事就又复杂了一层,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 再者说…… 他不自觉地紧了紧手指,那上面还残留着傅九思的血,经过一段时间血迹早已干涸,可他仍记得那触感,粘稠的,湿润的,温热的。 像金粉堆里开出的一朵腐烂流脓的花。 无论心绪怎样,他此刻的确不想看见这个人死在他面前。 傅九思是术后第二天晚上醒的,睁开眼时身旁陪着他大哥和二姐,送他来医院的那个人已经没了踪影。 傅君守日理万机,能在医院陪他两天一夜已是极限,见他醒过来便离开了。 傅无忧虽说是留在医院照看他,但实际上并没什么需要她亲自动手的地方,只捧着本《新诗选集》柔声朗读。 “好比野生的风信子茂盛在山岭上,在牧人们往来的脚下她受损受伤,一直到紫色的花儿在泥土里灭亡……你还好吗Vi?” 傅九思费劲地动了动手指,然而尝试过后决定还是不为难自己:“……阿姐,帮我叫一下安妮小姐好吗?” 傅无忧摇铃唤来护士,对方先是替他查看了伤口,然后应他要求小心翼翼地在他后脑勺下加垫了一个枕头,使头部抬高,并用吸管喂他喝了一杯水。 护士走后,傅无忧继续读诗,她着一身白色苏式长裙,黑色长发束成个不高不低的半马尾,低头的模样在电灯光的照射下几乎有种半透明的质感。 “阿姐。”他轻声唤她。 傅无忧合上书,傅九思才清醒不久,脑海里仿佛还枕着那温香软玉的血梦,一时心思就没平时那么紧,想什么就直说了出来:“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那姓陆的?” 傅无忧指尖勾勒着书封面上的字:“没有。” 傅九思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骗人。” 傅无忧抬眸:“……有些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感情这东西,若非两人都有意,只一方挑出来便没了意思。” 傅九思的目光落在她裙角的光斑上:“阿姐,你太委屈了。” “没错,”傅无忧低头翻开书,“因此九思以后定莫要爱上一个无意于你的人。” 再说陆免成这边,枪击案发生后,凶手在第一时间便被控制住,当时现场混乱,但他没给对方继续开枪的机会,反而是回过神来后,第一枪肩膀,第二枪膝盖,顷刻间便卸去其行动能力。 “这是产自西班牙的快速牌袖珍□□,司令,要是那人咬死了不开口,单凭这枪可不好查呀。” 陆免成手中把玩着凶器:“水货狗牌撸子,现市场上十六块大洋一支,当真便宜得很。” 郎苏勒忧心忡忡:“就因为价格便宜,这渠道多、来源广,查起来如大海捞针,只怕要费一番功夫。” “要不说这背后的人聪明呢,”陆免成把枪往桌上一扔,“不过区区十六块钱买他安富民的命尚足够,想买我的,它也配?” 临去前他吩咐把人看好了,莫使其有机会自杀,然后给南京方面挂了个电话,表示了对其事后第一时间来电关怀的感激。 从陆寓出来后,他先是绕去凯司令买了一只甜栗子蛋糕,然后驱车直奔圣心医院。 推开病房门时,刚巧赶上傅九思换药,只见那人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浮着一层虚汗,浓长的睫毛委委屈屈地合下来,像泥淖里的蝶。 他心里一刺,伸出一根手指阻止了一旁的傅无忧开口,直等到换药结束才走近把蛋糕放在床头柜上。 “九哥儿?”他轻声唤道。 傅九思掀开一丝眼皮,兔子似的红眼睛凝着一层水膜,还没怎么回过神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气若游丝地嘤了一声:“艹他奶奶的,疼死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