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

    也许是白慕给的英语笔记很是奏效，二模考周凛的英语终于及格，虽不是高分但也无异于是一滴甘露，给他整体成绩上了个档次。

    考试结果出来后，周凛一下冲进全班第二名，第一名只和他相差一分，更何况考试那天他还感冒了，数学整整一道大题都没做，什么概念！如果做了那全班第一的名号得落他身上。成绩下来后，20班班主任高兴得合不拢嘴，一改之前对周凛淡然不屑的态度，转而赞赏有加，嘘寒问暖。这样一匹黑马放哪个班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这些事情不知怎么传到学校里，上有毕业老学长下有刚进校门小学妹，都知道了全校有个bug般的人物，从校霸摇身一变成为学霸。学校论坛上经常挂着这样一个醒目的标题——扒一扒这些年学霸的抓马生活。内容无疑都是周凛初中和高中前两年的刺儿头行为，打架旷课样样精通，甚至还有的称是他初中同学，爆料他初中就搞大过女孩子的肚子，还和社会上的人打架斗殴动刀子，说他腰上有道刀痕，绝对保真。大家本来是抱着看八卦的心态随意吃瓜，但看这个楼主言辞恳切，对此内容也深信不疑了。在这帖子的最后面，有个不同言论冒泡，头像是只可爱的猫咪，大概楼主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她说，她曾经在回家路上看见周凛喂过流浪猫，绝对不是坏人。很快这评论被人发现，有人回复：

    【哎呦不得了，‘学霸’竟然还有他的丫鬟给他洗呢！这么脏你洗的干净么？！】

    【 1    很难不智齿】

    【一楼上大分】

    【果然长得帅就是好，无论干什么都有洗衣机  （流汗黄豆）】

    ……

    论坛里的风云周凛不知道，此时他正被人挡在厕所门外，因为临近上课，这里没人。面前的小姑娘扭扭捏捏，脸颊通红，手里紧抓着一个信封，手指用力到紧绷泛白，鼓起勇气看着周凛冷漠疏离的眼睛：“周…周学长，我…我…喜欢你！”说着把粉红封面的信伸到他面前，虽然很害羞，但目光直直盯着他，微大的眼睛透着殷切的亮光。周凛刚想拒绝她，对面楼梯口走出一个人，她今天披散着一头微卷的头发，上身穿一件流苏撞色针织薄毛衣，露出肚脐，腰下连接一条棕色阔腿工装裤，整个人显得飒爽利落，她抱着几本书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一点眼神都没分过来。周凛想，她肯定看到了。

    小学妹看见学长一直不说话，反而盯着一个地方出身，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也捕捉到了一双白色板鞋，转过头时，周凛已经回过神，留下一句“对不起”就略过她走了，任凭后面的女孩如何喊他都没回头。

    回到教室时，刚好上课。

    语文临到考试需要的是自己复习，老师的作用不大，所以白慕叫同学们自主复习，不懂的可以去问。

    周凛拿出试卷来做，然而语文试卷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跳动，他完全看不进去。蔺于不知在鼓捣什么，拿着手机骂骂咧咧，对面如果是个人，祖宗十八代肯定都要被他骂得从坟里跳出来。周凛好不容易终于进入状态了，结果蔺于砰的一声把手机扔在桌上，声音打破了教室内的安静，不少同学转过头悄悄往后看，坐在讲台的白慕也抬头看了一眼后排，周凛能感受到她那双平静如水又充满告诫之意的目光扫过他钉在蔺于身上，清了清嗓子：

    “自习时间，最好不要发出吵闹的声音。蔺于同学，把你的手机交上来，上课时间不能玩，下课你再来拿。”

    蔺于一时间回过神才发现还在上课，桌子上摆着的手机拿也不是，藏也不是，时间就这么干耗着。周凛看了眼白慕，又低下头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先把手机交上去。”

    蔺于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手机交了，心里想不通平时不管这些事的凛哥今天怎么这么严肃，难道学习变好了的人自然而然对上课充满一种敬畏之心？

    下课后，蔺于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讲台拿了手机，回到座位后鼓捣了一下手机。

    “你看！”

    蔺于把手机界面放在周凛面前，眼神似乎要喷出火：“学校论坛全在谣言你！不知道是哪个傻逼，被我知道了看我不揍死他！”

    他顿了顿，又说：“凛哥，你看，要不要打听一下这个IP是谁？肯定是我们学校的！妈的！一张嘴跟吃了屎似的！”

    周凛修长的指尖顺着界面往下滑，动作很慢，每一个字都看得很清楚，等滑到底，他把手机息屏还给了蔺于，面上毫无表情，还是冷淡平静的一副面容，继续做刚解完一半的物理题。

    蔺于不明白了，抓了抓有些泛黄的头发，“你不生气啊？他们造谣你！”

    周凛：“随他们，我们不管。”

    蔺于觉得天都塌下来了，cao，以前凛哥不这样的，现在像个纯良圣母，人都欺负到面前了，还不生气！

    蔺于也深知周凛的想法不易改变，他决定的事更改不了，也有自己的主见。只是自己心里为兄弟打抱不平，正准备仔细看评论里有没有认识帖子主人的人，周凛喊了一声他名字：

    “蔺于。”等蔺于看向他时他才问：“这帖子所有人都能看见吗？”

    “对啊！只要能登进去的都能看见！所以我说，这对你的影响太不好了！！”

    在数据信息化时代，一些八卦谣言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出来，躲在电子屏幕后的人不会意识到后果，后来也只会说一句开玩笑而已。

    后面几天，周凛一走在路上，都会有人悄悄看着转头和身边的朋友嘀嘀咕咕。事情发展得有些大，学校老师也知道了，因为是初中发生的事，不在平溪一中，而且缺乏证据，就没有处理，任由学校的谣言四处传播，只等热度下来，不了了之。

    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谣言越传越开，而且五花八门的都有，正值毕业季，好多家长无意知道了平溪一中出现了一个搞大别人肚子的人，都气得不得了，电话声讨必须开除，招生办已经接连几天都收到了这样的电话。

    每天忙得脱不了身的校长也从底下领导听说了，他的反应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他坚决相信周凛的人品，说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只凭着少数人的支持还远远不够，家长们都担心自己的孩子进到学校遭受人渣的迫害，尽管是毕业生，万一有他同伙呢！学生们则是身处吃瓜第一线，不管事实到底如何，都大夸其词的进行传播。

    事情发展得很快，校长不可能靠自己的权力堵住悠悠众口。事态达到高潮之际，学校论坛里一个匿名用户发了一天视频，一时之间，视频浏览量高速上涨，更是被人录屏发到网上。

    视频中，出现了一个女生，皮肤很白，模样乖巧，年龄看起来很小，大家都被她轻柔的语调唤进她说的那个故事中。

    “大家好，我是裴欢。以前……是叁中的学生，初中和周凛一个班。他性子很冷，在班上不和谁轻易说话，也不参与班级的任何活动，如果不是他拽酷帅气的外表，那么他就像是个完全透明的人。桀骜不驯的少年，反骨且不受约束，充满着诱惑性和神秘性，所以当时学校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说到这她面相镜头微笑了一下，“……毫不例外，我也是。因为一个班，我又是班委的缘故，我和他鲜有几次交流。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轮到我值日，结束的时候已经下起了雨，我又没带伞，但学校已经没有多少人，我只有走近路回家。雨下得很大，我的书包和衣服都湿了，我太急了，也没注意到前方，等我进了一个巷子转角，就被……一群醉鬼拦住了……事情就很突然，当时也没有其他人。”说到这里裴欢停了下来，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又继续：“大概是快晚上时，我浑浑噩噩的，很想在这个雨夜就这样死去，但这时巷子出现另一个人，他穿一身黑色外套，戴了一顶帽子。……他脱下他的外套给我，然后扶起我带我去医院，但我不肯去，最后他送我到家门口。因为我的无知和害怕，我后来发现我……怀孕了，但我不能说，也不敢。后来……我退学了，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有是周凛让我怀孕导致我退学的，有人看到了那天他送我回家。我因为太害怕了，也太懦弱了，所以一直没否认，而他也没把真相说出来。就这样他一直背负这样的谣传，到了今天，我终于可以轻松平静的对他说声对不起了。”她的眼睛明亮而有神，紧紧直视着摄像头：“对不起！周凛！谢谢你！”

    事情一发酵，舆论已经开始倒向，好多人跑到原来谣言周凛的帖子下骂人，不久那个帖子也被删除，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气候渐热，窗外梧桐树枝丫繁盛茂密，蝉鸣声不绝于耳，闷热中迎来叁模考，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考试。周凛前几天去医院看了他爷爷，老人家已经可以坐上轮椅，喜笑颜开的和他开玩笑，爷爷周明树年轻时白手起家成立了一个房地产公司，前景很好，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但谁也预料不到天晴之后是什么，也许是彩虹也许是狂风暴雨，公司出现内鬼，一夜之间资产被卷亏空，从那之后，好像运气都没好过，儿子也丢下他走了，儿媳也扔下周凛父子跑了。如今他是真的心疼自己这个孙子，明明有大好的前程还要费时间和精力来照顾他这个半只脚都踏进坟里的老头子，他越加肯定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周凛未来会走得越来越好的，不会像他和周凛他爸一样。周明树看着周凛柔和的眉眼，手里拿着他叁模考的成绩单，毫无疑问周凛成为全班第一名，全校第10名。老头子心里很是欣慰，忍不住抓着他的手：“好好高考，到时候考到北市，你舅舅他……也好照应你！”听到某个称谓，周凛的脸迅速冷了下来，“我不需要他照应，我考云城，离平溪近，以后也好来照顾你。”

    周明树叹了一声：“你不该把你对你妈的怨恨牵扯到你舅舅，他…不仅是你舅舅，也是你爸爸的好兄弟啊！”

    周凛冷笑了一声：“好兄弟？有这样一点忙都不帮的好兄弟？”

    周明树年迈苍老，浑浊的双眼看向窗外，仿佛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出声：“孩子，你记住。有些忙，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无论是亲人还是陌生人，我们无权要求他必须帮忙，何况你舅舅他那时候也很难。”周明树破产后，周凛爸爸就准备东山再起，在此期间认识了周凛舅舅李显，一起创办了房地产公司，后来和李显meimei结婚，两人更是亲上加亲，但公司运营上，两人都有各自的想法，李显想挣脱固有思维去创新，而周凛父亲想稳中求保，两人意见不一根本无法管理好公司。最后李显把自己的股份卖了拿到钱到北市打拼，缺乏新思维经营头脑的周凛父亲只看准各家公司都抢的老地皮，久而久之，公司出现了亏空，抵押掉郊外的别墅也没能救回，还欠了一屁股债。后来，妻子生下了小周凛，一家人回老家生活。追债人天涯海角都要追到人，刚开始是每月，然后每星期每天，周凛父亲拿不出钱，去赌，刚开始赌赢了，一家人至少有一段时间不用担惊受怕了，但赌博注定风险很大，一次赌输后，周凛父亲喝醉酒不慎掉进了河里，过不了多久母亲因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而逃离，只留下年纪小的周凛和爷爷。

    周凛没说话，像是也想到了那时候的困难，所幸快要过去了，他抬手握住了老人家的形似枯树的手，“爷爷，等我考上大学就好了，我会申请奖学金，还有时间去兼职。对了，最近追债的人也没来。可能是他们不想要了，我们的日子快要好起来了！”说到这时，周凛眼睛透亮，脱离了冷漠厌世的面具，他就是一个阳光大方的男孩。周明树棕黄的眼珠转了转，脸上溢出一个笑容，露出了口腔里仅剩的几颗牙，“好！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等周凛去缴费时，医生告诉他，医药费已经缴过了，他连忙问是谁缴的，医生说：“你爷爷医保卡里报销了。”

    叁模成绩出来后，蔺于对周凛是刮目相看，彩虹屁信口拈来。不过他也发现了一点问题，他总觉得周凛和语文老师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他们之间有一种别人进不去的磁场。上次周凛深陷谣言之风，蔺于和高强耗费很多时间去找那个发布谣言的IP信息，但是都无动于衷，他只好问跟蔺于一个初中的赵诚，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赵诚是16班的，高一和他们一个班，因为和周凛同校升上来所以和他们打成小团体，但分班就走了，虽不在一个班，但有空还是一起去打篮球，所以赵诚很认真对待这个事，他仔细回想当时，“我和他不是一个班的，那时候我整天都在打篮球，哪里注意得到这些八卦嘛！我又不是八婆！”被蔺于瞪了一下后，他继续：“不过，我有朋友在他们班，我问问。”

    第二次几个人约定在校外一家网吧见面，一见面赵诚就拿出手机，给他们看手机里的照片，是一张证件照，主人是一个女生，挺漂亮的。

    蔺于：？

    看着他一脸问号的样子，赵诚喘口气，说：“她，就是我们谣言中的女主人公——裴欢！是周凛一个班的，初二退学，如今在隔壁筝县读书。”

    蔺于：“想要攻破谣言，那么就得找到她，请她帮忙还周凛清白。”

    高强在旁边挠了挠腮：“可我们能劝动她吗？万一对她来说这很难呢？”

    赵诚猛的站起来拍了下桌子：“有了！我知道找谁了！”

    要文采好能说服人的，那不就是他们语文老师白慕吗？！但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蔺于先和白慕唠嗑了一下，她就打断他，让他实话实说，果然什么都骗不了语文老师的法眼。等蔺于说完，白慕二话不说的答应了，要求他保密就成，他没想到这么容易，连连点头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事情结束后，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大家都去吃饭了，周凛就拉住蔺于问他是谁去找裴欢的，蔺于就说是他去找的。他明显不信，说高强去他还能勉强相信，但……蔺于，还是算了吧。在周凛百般威逼的眼神下，他说了实话。

    “小白老师还挺好的，挺乐于助人的！下次优秀教师我一定投她！”

    “你还想再读一次高叁啊！？”

    前方高强也还没去吃饭，听见他这么说，忍不住回过头来怼他。蔺于一想，是哦！下次都是毕业了，不行不行，不能这样咒自己。他马上：“呸呸呸，下次我让学妹学弟投！”

    等蔺于再转头和周凛说话时，座位上已经没了周凛的人影。他也没多想，以为周凛去食堂吃午饭了。结果一下午的课他都没来，老师每次问起，他只好说周凛上厕所去了。等到晚自习上课的时候，周凛才回来，脸色没啥变化，但藏在细碎发丝之下通红的耳廓可没逃过蔺于的火眼金睛。蔺于看似在盯着手机，实则用余光打量周凛。靠！为什么周凛在笑！还舔了下嘴唇！这节晚自习是语文自习，白慕进教室后，蔺于看见周凛在看着老师，还朝她笑，一看，两人的嘴巴都有些红！

    cao！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