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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表妹 第40节

    赵予言眸色复杂,虽是瞧不真切床榻上的崇安帝,可听着他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他心里也不知该说是痛快多一些还是怅然多一些。

    母后在时, 他们一家三口也曾有过和睦的时候。

    只是后来……

    赵予言软掉的心肠忽而又变得坚硬无比。

    床上的崇安帝本正在昏昏沉沉之际,这段时日他的身子比起往昔要孱弱的多了,死亡的恐惧笼罩在他周身,令他心惊胆战。

    他过惯了权力巅峰的奢靡日子, 比起普通人来说更怕死亡,所以这些时日他便在京城内外求仙问道。

    要道馆里的大仙为自己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初时吃下去后崇安帝便觉得自己的精力充沛了几分,入夜后丹田燥热, 寻来林贵妃后便又是一夜荒唐。

    可那丹药吃多了以后, 崇安帝才渐渐地察觉出了自己身子的异样, 起先是上早朝时体力不济,听大臣们禀告朝事时竟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精力不济还是件小事,最令他心惊胆战地还是每日到了夜里时他头重脚轻的晕眩症状。

    他寻了个心腹太医为自己看诊,太医却只说是疲劳所致,并无什么大碍。

    崇安帝便只能亲自去问仙人,仙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便是在崇安帝面前也是一副不畏强权的清冷模样。

    “得道成仙者多要担此劫难,陛下不必挂在心上,继续按例吃丹药就是了。”仙人说话时太过笃定,连崇安帝听后也放下心来,只以为自己并无什么大碍。

    这世上没有人能抗拒长生不老的诱惑,饶是崇安帝也如此,他照着仙人的嘱咐继续吃丹药,果真那疲乏的钝感缓解了不少。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滔天般的后劲——崇安帝一日晨起时不知怎的头晕眼花,眼瞧着便要重重地往地上跌去,幸而几个太监不要命似的冲过去抱住了他,这才没有伤了根本。

    为了挽救自己的身子,崇安帝便接着吃丹药,以至于今日晨起时连下床塌的力气都没了。

    他不敢将自己的病情宣扬出去,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宣太医为自己看诊,只能寄希望于那丹药能在某个时刻减轻他的痛苦。

    崇安帝这一回将赵予言唤进宫里的目的也十分明确,第一是要他替自己把持住朝政,挡住前朝的风言风语,第二是因为赵予言是他的嫡出儿子,是他在这世上最信得过的人。

    此刻的崇安帝厚重地呼吸了几声,听得床榻外响起赵予言请安问好的声音后,便道:“阿言,进来。”

    这个称呼却让赵予言浑身一僵。

    自他印象里,父皇已经许久没有叫过他阿言了。

    赵予言便走到了龙榻附近,瞥了眼榻上面如土色的崇安帝后,心里说不清是痛快还是难过。

    他道:“父皇。”

    崇安帝此刻的脑袋晕晕沉沉,四肢还使不上什么力,幸而还能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来,他便道:“朕病了这事不要让别人知晓,这几日你替朕去上朝,也不用唤太医进来,将白山仙人请进来就是了。”

    白山仙人的事儿赵予言有所耳闻,他却不知晓崇安帝会吃丹药入了魔,一时间便应了下来。

    崇安帝说完这话后便喘着气稳了稳心神,才道:“父皇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

    这话飘入赵予言的耳朵里,他却只觉得讽刺至极。

    他不是最宠幸林贵妃吗?怎么到了缠绵病榻的时候就只信得过自己了?

    母后将父皇视若珍宝,还不是被父皇弃如敝履?

    “是,父皇。”赵予言压下心中的讽意,冷冰冰地应道。

    崇安帝如今也分不出心神来分辨赵予言话里的深意,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面上瞧起来冷硬无比,其实心软的很儿。

    这些年,他也不算亏待了阿言,他总会顾念几年父子情谊。

    赵予言出了御书房后。

    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不知怎得,待在御书房里倒比在外面受风吹要更冷些。

    赵予言拢了拢自己的外袍,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这夜回东宫后。

    赵予言罕见地没有去厢房里抱一抱女儿,而是遣退了婢女们与苏一箬和衣躺在一处。

    他环抱着苏一箬,轻声细语地说道:“京城要变天了,我想着安排你和阿芙去江南散散心,等事了再回来。”

    哪里是去散心,分明是要寻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她和女儿。

    苏一箬一下子便听明白赵予言话里的深意,立时便摇着头说道:“我不去,女儿也不去,我们要和你共进退。”

    赵予言早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他便愈发耐心地与苏一箬分析局势,将夺位的危险之处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苏一箬听。

    苏一箬却只是摇头,反复的重复那一句:“我要和你共进退。”

    赵予言只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而后便拥住了苏一箬,道:“若是此事败了,小则贬为庶人圈禁在宗人府里,大则是个死字。”

    苏一箬也霎时红了眼眶,只道:“若你死了,我也不独活。”

    第45章 寿宴

    “送父皇一份大礼。”

    既是苏一箬不肯带着阿芙避去江南, 赵予言也不强逼她,只是到底在东宫留了后手,在书房柜子后凿出了个密道。

    若是出了大乱子, 苏一箬和阿芙还有一处藏身之地。

    解决了后顾之忧。

    赵予言便放开手脚在朝政上大肆揽权。

    他如今的手段比之前头还要狠辣些,忠君一党的拥趸被他以不同的理由赶出了京城,若是有异议者, 则直接罢黜。

    崇安帝的身子每况愈下,赵予言又是最名正言顺的掌权之人,便是先头还有人颇有微词,在赵予言的雷霆手段下,便也偃旗息鼓。

    后宫内的林贵妃屡次求见崇安帝皆不得见天颜,心里慌得也直打鼓。

    她想了无数法子皆进不去御书房, 经了身边嬷嬷的提醒, 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京城似乎是要变天了。

    赵予言整顿好了忠君一党后,便大刀阔斧将朝中与林贵妃有关的官员全都赶出了政治中心, 与林贵妃关系最为密切的那两个更是被他送进了牢狱中。

    这般狠辣的行径让朝中之人一下子便看明白了风向, 都及时地与林贵妃撇清了关系。

    崇安帝久久不出面,非但是朝堂上的大臣们都议论纷纷,连后宫里的人也对林贵妃变了态度。

    林贵妃虽是知晓赵予言存心不让她好过,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反制的法子。

    等她缓过来些后, 崇安帝的病情总算是好转了起来,林贵妃便觑着这个机会去了趟御书房。

    这一回却是足足待了一天一夜才出来。

    出来之后,林贵妃一党的官员们被崇安帝重又唤回了京城,还将赵予言一党的大臣们贬了几个。

    有眼色的大臣们都瞧出了此为这对天家父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又不敢明晃晃地站队, 便只得装作不知晓此事。

    一个月后。

    崇安帝吃多了丹药, 身子竟比之从前好转了许多,竟也渐渐地在上早朝的时候露面了,对于朝中大臣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信号。

    赵予言起先两日势头还很猛,他身为太子,可到底没有崇安帝在朝政上把持了几十年的威视,渐渐的便败下阵来。

    赵予言在东宫好几日不出,也不管外头是否对他议论纷纷,只专心陪着妻女,就是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荒谬之感。

    这段时日他也实在是太忙了一些,也很少有时间能够这般从早到晚的陪伴苏一箬,一时间也拒绝了来访的大臣们,只闭门不出。

    这场天家父子之争到底年迈的那只雄狮占了上风,可赵予言到底是太子,且崇安帝总共只有两个儿子,五皇子又年幼无知,储君之位于赵予言元来说,那是稳稳当当的。

    是以朝中的大臣们仍是不肯小瞧了赵予言。

    两个月后,便是崇安帝的生辰。

    因着今年崇安帝的身子大不如前,且还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是以这一回的寿宴也算是极尽奢靡的大办了一回。

    这一回寿宴前,赵予言与崇安帝岌岌可危的父子之情也回暖了一些,崇安帝因着体力不济的缘故,将寿宴上的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赵予言。

    赵予言如今也乖顺的很儿,办事极为勤勤恳恳不说,连带着在崇安帝跟前也比之从前热络了几分。

    消失已久的父子之情竟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回来一些。

    为此崇安帝龙颜大悦,非但一下子给东宫赏下了不少奇珍异宝,更是大手一挥将东宫那位小郡主的身份再往上抬了一抬。

    为此连苏一箬都盛装到了御前,在崇安帝跟前谢了一回礼。

    寿宴当日。

    通往宝华殿的回廊上张灯结彩,喜树上挂着熠熠生辉的东海玉珠。

    崇安帝现身之时,朝臣们皆跪在两侧顶礼叩拜,忠心实意地说上了一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今的崇安帝最喜人说他身子康健,宝怀王便头一次出了席,举起酒杯敬了崇安帝:“皇兄如今身子瞧着硬朗了不少,皇弟瞧着好生羡慕。”

    这话却让崇安帝真心实意地展了笑颜,指着宝怀王道:“你可比朕小上十岁,羡慕朕做什么?”

    宝怀王一脸诚挚地说道:“臣弟虽比皇兄小上十岁,可却生的像比皇兄老上二十岁一般,臣弟好生惭愧。”

    这话又把崇安帝逗出了些笑意,大手一挥竟是赏下了个和田玉给宝怀王。

    旁的大臣们也有样学样,将崇安帝身子硬朗一话翻来覆去地说了一通,皆得了些不大不小的赏赐。

    到了赵予言祝寿的时候,他先是衣袂翩翩的走到了宝华殿的中央,而后则朝着崇安帝屈膝下拜道:“儿臣愿父皇龙体康健,延寿万年。”

    崇安帝瞧着下首的赵予言,眸色里染上了几分欣慰,到底是他儿子里最杰出的一个,身上不仅有徐氏的大气容华,更有自己的狠戾果决。

    不愧是他的儿子。

    崇安帝忙叫起,只道:“太子有心了。”

    不过是说了句场面话,崇安帝竟笑得真心切意,底下的大臣们一瞧便知崇安帝与太子已是冰释前嫌。

    唯独林贵妃瞧了心里不是滋味,虽则如今对赵予言的感情变得愈发复杂,可瞧见那人灼灼其华的风姿后,她心里仍是酸涩的很儿。

    那样好的太子,偏偏就是恨毒了自己。

    “儿臣还有一件寿礼要送给父皇。”赵予言起身后,便重又恭恭敬敬地对着崇安帝行了个礼。

    崇安帝一时也有些惊讶,他这几年与这个儿子的关系也衬得上是名存实亡,如今经了前头的一次压制后,儿子竟与自己亲近了起来。

    或许他是明白了一件事,只要自己这个皇帝不死,他便永远是太子,所以不得不对着自己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这样的转变既让崇安帝心里有些不悦,却而也让他有了几分自得。

    他到底是宝刀未老。

    “哦?”崇安帝笑着反问:“太子还要送什么厚礼给朕?”

    赵予言不疾不徐地从身后拿出了一卷画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这卷画轴展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