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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旦已经疯傻多年,只要他不哭不恼,宫人们便由着他抱膝蜷缩在墙角,垂着脑袋沉默大半日。 “阿耶。”李隆基每次看见这样的父亲,都心绪复杂。他轻唤一声,先去把敞开的窗户关上,免得李旦着凉。 李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缓缓抬起脸来,对着李隆基咧嘴一笑,像是孩童一样地对着他招招手,“来……来……” 李隆基低头走了过去,跟李旦一起坐在地上。 李旦牵紧了他的手,平日除了伺候他的那几个宫人外,他只会对李隆基这样亲近。他急切地抓了一把边上的点心塞给李隆基,“吃!吃!好吃!” 李隆基眼眶微红,“阿耶,你真的甘心么?” “吃……吃……”李旦不懂儿子的意思,热情地往李隆基嘴边塞点心,“好吃……” 李隆基哂笑看他,仿佛在看天下最大的笑话。他的父亲本该是天下之主,他本该是入主东宫的储君,竟落到这样的田地,疯傻余生。 阿耶倒是舒坦了,什么都记不住了,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也好。可他李隆基不一样,他记得母亲临终时绝望的眼神,记得父亲胆小如鼠地缩在角落不发一言,记得武皇的心狠手辣,也记得姑姑太平的冷漠与不屑。 同是皇孙,凭什么崇茂就可以得到姑姑那样的眷顾? 他从小到大做错了什么?分明一切都是父亲做的决定,他与阿娘只是受害者,凭什么要受到牵连,一辈子背负父亲的罪孽? 庐陵王庸名在外,武皇宁愿让这样的人开府招募幕僚,都不愿让他李隆基开府,凭什么?! 为何要这样处处防备他,打压他? 为何? 人人都说武皇这些年来甚是疼爱他,可他一清二楚,武皇对他的疼爱不及长安郡主的十分之一,不过是怜悯罢了。 像打发乞丐一样的怜悯,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大周的富贵闲人,只觉自己是武皇养在身边的一个李唐乞丐。 心情好时,给他打发点恩赏,心情不好时,谁记得神都还有他这个临淄王? “吃!吃啊!”李旦塞了好几下,李隆基迟迟没有接点心,他猝然来了脾气,声音比方才扬高好些,“吃!给我吃!” 李隆基骤然扣住了李旦的手腕,眼底泛起了一阵厉色,“你以为你还是皇嗣么?”他的手指用力,捏得李旦忍不住大声呼疼。 “杀人了!杀人了!” 宫人们探头进来,只瞧见李隆基用力将他扶起,宫人们不禁舒了一口气,庶人平日噩梦惊醒也会叫唤杀人了,看这阵仗定是疯病又犯了。 “阿耶坐在地上容易受凉,我只想扶他去榻上坐着,这里都交给我,你们候在外面便好。”李隆基简单解释完,等宫人们退出去后,便扶着李旦坐回了榻上。 李旦还想挣扎,却被李隆基按住,低声问道:“你还记得你是皇族么!”说着,便狠厉地将李旦松散的衣裳重新收整妥当,死死盯着李旦,沉声道:“看着我!阿耶!” 李旦眸光涣散,只看了一眼李隆基,又侧过了脸去。李隆基双手捧住李旦的脸颊,逼他正视自己的愤怒与仇恨,他的声音沉下,“你还没有输……你还有儿……” 李旦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有……有……”神智难得一瞬清明,他很快便聚起泪来,“别……别乱来……” 李隆基眸光阴沉,眼底涌动的是不属于他这个年岁的阴霾之色,“帮儿一回,好不好?”他在小声哀求,也在低声命令,“儿不能困在神都……儿需要个理由离开……”只有离开神都,他才能发展自己的势力。 哪怕要蛰伏数十年,只要能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他什么都愿意给! 李旦经年疯傻,本该是壮年的他鬓发苍苍,像极了一个垂暮的老人。他搭上了李隆基的肩头,死死捏住,目光从质疑到释然,从释然到坚定,“想好了?” 李隆基重重点头,“儿只姓李!”他相信天下人一定等着大唐回来,他愿意孤注一掷地冒险一试,也好过这样活得不温不火。 李旦看着年轻的儿子,只是他膝下最后的一个孩子,如今也是个大人了。 他欣慰地覆上了李隆基的脸颊,哑声答道:“去吧……” 李隆基忍泪点头,重重地对着李旦叩了三个响头。 李旦痴傻一样地笑了笑,“三郎你是阿耶的骄傲……” 李隆基哽咽难语。 最终李隆基亲手帮父亲把散乱了多年的头发梳理整齐,拜别了父亲。 数日之后,李旦用烛台刺入了自己的心口,结束了这一世的囚徒生涯。李隆基趁机上书,请求为李旦守孝三年,将李旦的尸骨运回长安埋葬。 武皇没有理由拒绝李隆基,李旦毕竟是她亲生的儿子,人死一了百了,武皇说一点不难过都是假话,她顺势追封了李旦一个郡王衔,特准李旦入葬皇陵脚下。 李隆基欲效仿太平当年蛰伏之法东山再起,离开神都后,他事事小心,蛰伏了好几个月,才敢私下结交长安城的一些小吏。 可他并不知,如今的长安留守李澄一直都是太平的心腹,李隆基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李澄一封密信送入了公主府中。 第194章 铺路 今日恰好是婉儿休沐之期, 她在郑宅陪郑氏用过午膳后,便去了公主府拜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