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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坐在海边的长椅上,打开了那个文件袋。

    今剑站在远处,看着少年孤单的背影:“留他一个人没关系吗?”

    “没关系。”身姿高挑的青年出现在他的背后,温和地回答,“这是他必经的迷茫与痛苦,我们无法代他承担。”

    今剑拽拽刘海,不甚明了:“这样吗?”

    他又想了想,确定地补充:“但我难过的时候,总是想到主公大人身边去。”

    “所以今剑才是小孩子呀。”青年笑眯眯地回答。

    只有小孩子,才敢这样无遮拦地表达自己欲望。从这点上来看,真是让人羡慕极了。

    今剑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真说起来还不一定谁大呢!

    太宰治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今剑听到身后传来衣料的窸窣声。他转过头,见太宰治已经转身离开了。

    “你就这么走了吗?”他问了一句。太宰治依然没有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朝他挥了挥手。

    今剑又扭过头去,看到中岛敦大概已经看完了那份履历。不知院长的履历里究竟有些什么内容,他此刻坐在长椅上,将脑袋深深埋进了两手之间,看起来无助又颓丧。

    “还好吗,敦君?”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女声忽然在中岛敦身后响起。

    中岛敦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来人:“红药小姐?”

    “镜花拜托我来看一看。”红药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起身,“我跟院长先生聊了聊他从前的事,现在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啊,是。太宰先生让芥川送来了院长以前的履历,”中岛敦沉默片刻,“我……我没想过他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远处,今剑疑惑地睁大眼睛:“主公大人?”

    主公大人不是在“养伤”吗?她出来的事情,本丸的大家知道吗?这个疑问在今剑脑海里转了两圈,很快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接着,另一个疑问冒了出来:难道太宰殿刚才走得那么急,是为了躲主公大人吗?但这个距离,主公大人是不会注意到他的呀?

    倒是更像不愿意见到主公大人一样——哼,好像主公大人愿意见到他似的。今剑忿忿地想。

    红药和中岛敦都不知道远方还有一位旁观者,少年看着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却一直都扮演着温柔可靠的长辈角色的红药,惶惶然地询问:“我该怎么办?”

    “院长这次来,是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的消息,作为你曾经的监护人来探望你的。”红药没有正面回答,斟酌了一下措辞,把院长的话挑着告诉中岛敦,“他知道你恨他,也并不希望你的原谅。他说,他希望你继续恨他,但千万不要憎恶自己。但你对他的恐惧比他想象得要更深,因此,他不方便过来找你,希望我代替他来找你谈谈。”

    中岛敦脑子里好像搅成了一团浆糊,晕晕乎乎地理不出个头绪。他茫然地反问:“他……是为了我吗?他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我好吗?”

    说着,少年的声音略略激动起来:“那我呢?我应该原谅他吗?我——我难道就应该不在乎那些事情吗?”

    “别急,敦君,冷静下来。”红药低下头,与坐在长椅上的中岛敦对视,少年急促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想起自己刚刚的事态,又开始不好意思:“红药小姐,我……”

    红药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在意:“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敦君?”

    中岛敦不假思索地点头。

    现在的生活,是他曾经做梦也不敢想的。不仅吃饱穿暖、能自由自在地走在街上,还认识了侦探社的大家,有了可靠的同伴……还能用自己的双手去帮助什么人。

    也因此,院长出现时他才会格外恐惧。

    “那就可以了。”

    中岛敦疑惑地看着她。

    “那位院长并没有要求什么结果,他只是过来探望你而已。知道你不欢迎他,他以后自然不会再出现。他已经离开,除了太宰君,没来得及与侦探社的任何人交流。你现在回到侦探社,一切都不会变化。”

    是……这样吗?

    中岛敦总觉得她有些未竞之言,但心慌意乱间,居然也找不出什么可以质疑的地方。

    见中岛敦面带疑虑,红药微微一笑。

    “作为旁观者来说,你做得够好了,敦君。一个从小生活在那样环境下的孩子,离开孤儿院后因此憎恶社会,变本加厉地向无辜者报复也不是罕事。虽然院长的手段严酷残忍,但受到他的教育的你却是个善良柔软的孩子。”

    见中岛敦有点脸红,她笑出声来:“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那位院长的愿望虽然好,但手段着实不敢恭维,红药也并不喜欢冲着小孩子下这种毒手的人。答应院长的请求,其实还是看在中岛敦的份上。

    这个孩子已经够努力了,可惜他两个算得上长辈的人——院长和太宰治——都不是会把表扬郑重其事说出口的人。

    那就让她做这件事好了。

    中岛敦虽然仍是不好意思,但得到了这样直接的肯定,说不开心肯定是假的。他红着脸向红药道谢:“谢谢你,红药小姐。”

    “没关系,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说着,红药的目光无意扫过中岛敦身边的文件袋,神情中难得浮现出几许犹豫。

    “虽然挺不想说的,但是……”她顿了一下,指指那个文件袋,“如果你觉得逃避不是长久之计,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的话,去问那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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