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
隔壁的毡包里住着裴玥,相隔的另一个毡包里是楼清棠,外面还有巡逻走过的蛮人士兵的脚步声。 他浑身上下都是湿的,汗水将头发也打得湿漉漉的,眼神都涣散了,也没敢叫出声,怕被隔壁的姑母听到。 姑母要是发现他又被萧弄欺负了,肯定会给萧弄下药的。 他有点舍不得。 姑母心疼钟宴笙,在毡包里铺满了几层柔软的毛毯,和床一样,更方便了萧弄弄他。 上一次腿软得跪不住还是俩月之前,钟宴笙塌下去,又被萧弄翻过来,侧身将他抱在怀里,恶劣地按了按他薄薄的小腹:“迢迢,这是什么?” 之前在湖边还那么温柔的人,这会儿坏到了骨子里。 钟宴笙被他按得快崩溃了,带着眼泪被他逼着颤声开口:“……你。” 萧弄满意地松开手问:“以后还敢不敢多想了?” “不、不敢了。”钟宴笙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说什么就应什么,“不会……不要哥哥的。” 萧弄满意地奖励他:“迢迢趴不住了,坐着好不好?” 不好。 但是钟宴笙说不出来。 萧弄的温柔耐心显然都放在了在湖边解释安慰,剩下的些微怒意都放在了床上解决,把钟宴笙在图册上画过的最后几个动作都用上了。 小腿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过的时候,钟宴笙吓得啊了声,发着抖倒在萧弄怀里,萧弄抚着他汗湿的背,亲昵地安抚着他,转眼冷冷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回来的踏雪。 大猫趴在旁边盯着钟宴笙,蓬松的大尾巴一扫一扫的,在钟宴笙的小腿上蹭来蹭去。 发现是踏雪回来了,钟宴笙被它炯炯有神的眼睛盯得快冒烟了,软绵绵地扒开它的尾巴:“踏雪……出去!” 平时很听他话的大猫又晃了晃尾巴,非但不离开,反而用长长的尾巴勾住了他的小腿,喉间发出模糊的低吼。 钟宴笙崩溃地捶了下萧弄:“你、你赶它呀。” 萧弄果断一巴掌拍开踏雪的大脑袋,翻身将钟宴笙覆到身下,好笑道:“都说了它很碍事。” 好在踏雪出现搅合,萧弄没能恶劣到底。 将近丑时,钟宴笙被萧弄用帕子擦手时,已经疲累得快睡着了,恍恍惚惚快睡着时,发现萧弄抽身去洗帕子,抓着他的手臂,含糊地道:“没有……弄干净。” 萧弄哄他:“一会儿就弄。” 钟宴笙唔了声,带着一丝怀疑,困倦地合上了眼。 这一觉是钟宴笙近来最安稳的一觉,甜黑无梦,再也没有多余的担心与忐忑。 醒来的时候萧弄已经不见了,踏雪趴在另一侧,拿屁股对着钟宴笙,尾巴一甩一甩的,不肯回头,为昨晚被钟宴笙和萧弄轮流赶走生气。 钟宴笙迷糊着揉揉眼睛,也没发现踏雪生气了,抓着大猫在他眼前挥来挥去的尾巴,身上还疲累不易,嗓音哑哑的:“踏雪,哥哥呢?” 听到他的声音,踏雪塌下去的耳朵立起来,尾巴动了动,还是生气地不理他。 钟宴笙看它生闷气的样子,想起昨晚的情景,实在是开不了口安慰踏雪。 醒了会儿神,钟宴笙才想起,这个时候萧弄应该是去药池那儿泡药浴了,连忙抓起旁边的衣服穿上,身体僵硬地挪到地上,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 踏雪回过头看看他,怕他摔了,还是跳下床,啪嗒啪嗒跟上。 钟宴笙就笑着摸了下它的脑袋:“不生气啦?” 踏雪很有小脾气地偏开头不理他。 跟萧弄生气时那股阴阳怪气的调调非常相似。 钟宴笙到了药池的时候,萧弄果然已经在里面泡着了,今日楼清棠和裴玥都不在,他无聊地泡在里面,见钟宴笙和踏雪过来了,托着腮靠在池子边,眼神带着钩子将他浑身上下扫了一遍,嘴角勾了勾:“睡好了?” 钟宴笙被他那个眼神看得脊骨发麻,抿抿唇,小小地嗯了声,搬凳子坐到边上不下去,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萧弄不说话。 萧弄体内的蛊虫已经失去活性了,昨日姑母就说他不用下池子了,萧弄一个人泡着就行。 萧弄挑了下眉:“迢迢,不下来陪陪我?” “不要。”钟宴笙知道他肯定会使坏,把小凳子又搬远了点,免得被他拽下去,“我看着你。” 听到他沙哑绵软的嗓音,萧弄抬抬眉,笑了,泡在药池里很无聊,非要说两句话逗逗他不成:“就光看着我?” 钟宴笙想了会儿,决定跟他说点有意思的:“我最近跟这里的牧民学了好几句蒙语,他们这里的湖叫‘淖尔’。” 萧弄轻轻哦了声,语调上扬:“还有呢?” 钟宴笙见他感兴趣的样子,备受鼓舞,继续道:“姑母煮的奶茶叫‘苏台茄’,公马叫‘阿极勒嘎’,不同年龄的马还有好多叫法……” 从前只在游记里见过的东西呈现到眼前,他兴致勃勃,眼睛也亮晶晶的,像只欢快扑腾着翅膀的小雀,萧弄嘴角带着笑,注视着他明亮的眼睛,忽然漫不经心般,开口说了一串蒙语。 萧弄在边关多年,说得比钟宴笙标准多了,那串蒙语很长,钟宴笙完全没听过,懵懵的:“哥哥,这句蒙语是什么意思?” 萧弄随意把裴玥丢到池子里的蝎子捏死:“没什么。” 钟宴笙很狐疑:“你是不是又在偷偷骂我笨了。” 萧弄扬扬眉:“你过来,我就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真的吗?”钟宴笙充满了好奇心,迟疑了会儿,扒拉开咬他衣角的踏雪,走到池子边蹲下来,“什么意……” 萧弄忽然双臂一撑,在他红红的唇上亲了一下。 钟宴笙都呆住了,隔了会儿才红着脸,手忙脚乱退开。 萧弄低低笑了声:“笨。” 钟宴笙心里忿忿的。 果然萧弄刚刚就是在骂他笨。 萧弄泡了会儿后,楼清棠打着呵欠掀开毡帘走进来,打了个招呼:“哟,小殿下也在啊,一大早就泡着呢定王殿下,都快腌入味儿了吧哈哈。” 萧弄却不似往日听不懂话似的不吭声了,要笑不笑地望了眼楼清棠,眼神凉凉的。 楼清棠脚步一顿,立刻飞快退回去:“我有事先走一步,小殿下你继续看着啊,别给这水鬼爬出来害路人命!” 把不速之客赶走了,萧弄托着下巴转回视线,温和道:“继续说,迢迢。” 钟宴笙:“……” 萧弄就这么又泡了两日,如楼清棠说的快腌入药味儿了,那只爬到他肩下的蛊虫才可以取出来。 取蛊虫时并不好受,裴玥和楼清棠一起出的手,钟宴笙就坐在旁边,紧紧抓着萧弄的手,让他疼了就咬自己一口。 萧弄哪儿舍得,到快陷入昏迷了,也只是在他手指上浅浅印下了一吻。 那只折磨了萧弄十几年的玩意,终于被取出来,丢进火盆里烧成了灰,过往多年的痛苦,好似也跟着成了灰烬。 萧弄深蹙着眉尖,昏迷时紧紧抓着钟宴笙的手不放。 裴玥当没看到,解决了萧弄身上的子蛊,钟宴笙身上的母蛊就更好处理了,毕竟当年弄出这玩意的蛮人贵族可不会做对自己有损的东西。 母蛊取出时一点也不疼,也没有什么被剥离的感觉,钟宴笙看看萧弄俊美的脸,还是很想偷偷亲一口。 裴玥看着俩人的黏糊劲儿,摇摇头。 钟宴笙有点不好意思,磨蹭了会儿,看裴玥还没走,想起萧弄之前说的那句蒙语,忽然又生出好奇心:“姑母,萧弄前两日跟我说了句蒙语。” “嗯?”裴玥调配着药问,“什么?” 钟宴笙回想着那句话的语调,磕磕绊绊地复述出来,跟姑母告状:“他是不是在骂我笨?” 裴玥手上动作一顿,眼神微微奇异,看了眼萧弄,听到钟宴笙的询问,笑而不语。 “姑母?” 裴玥没有回答,隔了会儿,悠悠道:“当年你还没出生时,大哥大嫂与老定王先定下了你和萧弄的婚约。我在京城,都听说这位定王世子闹腾得厉害,非要解除婚约不可,还离家出走,被老定王抓回去揍了好几顿。” 钟宴笙想到之前他说解除婚约时萧弄的脸色,有点想笑:“嗯,哥哥就是很欠打。” 裴玥巧妙地转移了钟宴笙的注意力,配好了药材,手下留情少加了两块黄连:“好了,让他的手下去煮药,往后每日两次,喝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钟宴笙乖巧点头:“多谢姑母。” 萧弄是下午才醒的,一醒来就先找钟宴笙,看到人就在旁边,靠着他睡过去了,才安下心来。 终于解决了身上的问题后,萧弄也该准备回大雍的边关大营了,这些日子展戎和霍双在军营里估计急得都要嘴角冒泡了。 萧弄离开,钟宴笙肯定也要跟着走的。 裴玥不舍地摸着钟宴笙柔软的头发,但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记得给姑母多写点信。” 钟宴笙听话地嗯了声,又听裴玥叮嘱了几句,才开口道:“姑母,我和哥哥有事想跟你商量。” 裴玥放下手:“嗯?” “和硕特和阿鲁科两个大族野心勃勃,此次袭击大雍,纵然不成,也会有下一次。”钟宴笙脸色严肃了点,“他们频频向敖汉部落来使,希望你们出兵,都是姑母您压下的,我怕他们会对您不利。” 而且这回那两个大部落伤了元气,很难渡过这个冬日,必然会将目光转移向物资丰厚安定的敖汉部落,万一联手来袭,敖汉部落可不像大雍那样,拥有精兵良将与长长的边城防线。 部落里的牧民爱戴裴玥,但贵族有不少都对裴玥不满,到时候背后捅刀,防不胜防。 裴玥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萧弄,直白问:“定王殿下,是想跟敖汉部落合作?” 萧弄收敛着平日里谁都不看在眼里的狂性,态度谦逊:“前几日那些贵族就敢来大帐叫板,姑母应当也明白,如今您已经置身险境,与小王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 裴玥的眉毛都被他这声“姑母”和“小王”说得抖了下:“说说。” 萧弄微微一笑:“蛮族已经十多年没有可汗了。” 裴玥没有说话,钟宴笙跟着道:“姑母,若是敖汉部落不吞并其他部落,迟早会被吞并的,蛮族需要一个可汗,我觉得姑父出身贵族,身体又那么弱,很适合当此大任。” 听乖乖的侄儿居然说出这番黑心话,裴玥不着痕迹地瞪了眼萧弄。 萧弄摸了摸下巴,低头认错。 这些年蛮族里但凡有个扯大旗称可汗的,都被萧弄派人暗杀了,但人是杀不完的,春风吹又生。 蛮族迟早会意识到不团聚起来不行,早晚会簇拥出一个领头羊人物作为可汗,到时候更麻烦。 与其让一个有手腕的人掌权,不如先拥立个亲汉的傀儡。 当年蛮人屠漠北,萧家与蛮人有着血仇大恨。 少年时的萧弄恨不得杀光所有蛮人,但如今他已经长大了,更清楚导致一切的血仇是谁,该如何冷静地处理一切。 裴玥自然不是坐着等死的性子,听他们说完,敛容沉思片刻,缓缓颔首:“他的确很适合当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