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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五,皇室结亲,秦王大婚。 秦王妃入青庐的排场真用眼睛见了,才晓得堪比公主出降,送亲队伍打头十二道金翟孔雀织羽宫扇,浩浩荡荡前行,花车身后,跟随着红妆挑担,宝马雕车,绵延无尽。上次祁王纳侧妃,还是年头的事儿,可哪有这么大排场。 苗璎璎坐在花车里,这车四面环堵,不见天日,都用大红锦缎罗帛挂彩。首饰繁重,细软又多,占了太多地方,里头只能坐下她与恒娘二人,莳萝只能提着花篮和吉祥果跟在外头。 苗璎璎很是紧张,不过女公子上轿头一回,就没有毫不紧张的,况她嫁的那人又是个厉害的人,她从小就怕他,不敢近他的身,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秦王妃,马上步入青庐之后,等行礼完毕,便是他的妻子。 香车驶过青庐,来到王府偏堂的寝房。 这间寝房在前院,本来秦王的寝屋设在后院,但考虑到这日礼节繁琐,来来回回地需要走动,秦王便将这间离青庐最近的屋舍单独流了出来,恒娘看了都说:难为殿下有心。 苗璎璎就坐在满屋红光里头,等候秦王到来。 大梁成婚有撒帐的习俗,此刻猩红色鸳鸯戏水、芙蓉并蒂的锦被下铺满了各色的干果,苗璎璎皮肤娇嫩,哪经得住硌,坐了一会儿,团扇后的巴掌大的脸蛋上,两道眉弯便疼得一高一低,可是这么多人在场,她身为苗家的女公子,为了维持端庄体态,动也不能动一下。 恒娘见她忍得辛苦,催莳萝到前院去,让殿下赶紧来行礼。 莳萝一去,恒娘凑近了同苗璎璎继续讨论:娘子,要时刻记着恒娘教给你的话,那几幅避火图,娘子看了么? 苗璎璎羞涩得满脸彤红,一想到这事儿,就觉得心跳急遽,不受控制。 若按照那图上所为,岂非今儿晚上,她就要和君至臻坦诚相见,亲密无间了?紧张之感油然,苗璎璎握扇的手紧紧抓着,樱唇轻颤。 殿下来了。莳萝报了一声,先脚进来。 后面跟着的一串沉稳的脚步声,是属于君至臻的。 大概习武之人彼此有默契,苗璎璎听得出这脚步稳健,不急不缓,张弛有度,在她认识的人中是独属于君至臻一个人的。 殿下金安。 君至臻拂手:下去吧。此事留本王与王妃二人即可。 恒娘吃了一惊,这她们若是都走了,秦王和娘子两个人留在婚房内,这礼还怎么进行? 但这秦王又和旁人不同,他身上有股经过战场淬炼凝华而成的威重强势,言出必如军令,她们不敢违背,因此恒娘只好让这屋子里人都下去。 苗璎璎等人都走了,门重新合上,愈发地鼓噪不安,直至团扇丝绸经纬后隐隐约约的身影似愈来愈近,察觉到他人已经到了面前之后,苗璎璎的胸口更是怦怦直跳,几乎要蹦出来了,这时一只手握住了团扇的扇面。 那只手骨节修长,肌rou匀亭,但和玉京贵人们的手都不一样,它不细腻,不白,甚至是有些粗糙的,苗璎璎如被摄去魂魄,接着,她手中的团扇就被抽走了,满屋的蜜一般的蜡烛光团团将她围绕,将她的视觉攻陷。 灯光之中,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着软红丝袍,对襟广袖的滚边镶嵌有寸长的攒枝桃花纹,袖口下双手垂落,折扇缓缓落地。苗璎璎的视线由下往上,直至撞见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似深渊般,一不小心就要被他吞噬掉,苗璎璎觉得自己就是他到手的美餐,一只又肥又美的鸭子,现在被扒干了毛,跑也跑不了了,只能躺在砧板上坐等垂怜。 殿、殿下。 她口唇不清,一张口,就因为紧张,下齿和下齿不受控制地碰撞。 苗璎璎话音刚落,君至臻便道:喝合卺酒吧。 苗璎璎连忙道:好。 君至臻眼眸微微发暗,等他取来两盏合卺酒时,他的王妃已经紧张得额头冒汗了,他自嘲一笑,启唇:王妃是否不胜酒力,我替你都喝了? 苗璎璎啊了一声,这事儿还能代喝吗? 再说君至臻的记性这么不好,他们从小相识,穗玉园打过的照面不少,他应该知道自己是能喝酒的。 苗璎璎莫名觉得自己被看轻,不要。 她伸手一把夺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错了。 等她喝完,秦王就在身旁,叹息般提醒道。 苗璎璎眼眸滚圆:错了? 错哪儿了? 君至臻好整以暇地望着手忙脚乱的璎璎,你还没与我碰盏,怎能先喝? 是噢,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都怪苗璎璎一时紧张,又受了他的激将法,居然昏里昏头就喝了。 于是只好重新取合卺酒来,这次彼此碰盏对视,在软红烛光里,共饮此杯,寓意夫妇同心。 蜡烛的光流动在苗璎璎的明眸皓齿之间,犹如被她噙着一段风流,红妆花面,宜嗔宜喜,加上满头的凤翅珠钗花冠,鬓云扰扰,青丝泼墨。 见过她的狼狈,爱慕她的笑颜,偷偷肖想过她的温柔,可耻地贪恋过她对旁人的仰慕,今夜的苗璎璎,什么姿态都有,但又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都还要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