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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齐越听越恼火,忍不住嚷嚷起来:“噢,你这讨厌的家伙——” 她完全不信他会惊讶、难过,反倒是她因为没收到他的信,气得大哭了一场。 想到这点,她不禁越发恼怒,冷冰冰地说:“是的,我并不在意接吻对象是谁。只要对方长得足够英俊,我都会想跟他接吻。你可能不知道,接吻是一件多么有益健康的趣事!”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恶狠狠地抛出来的。 她气得胸口不住起伏,他却漫不经心:“可否请你小声一点,德·夏洛莱太太。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只有我愿意当你的听众,聆听你关于接吻的高见,你觉得呢。” 她被他平静的态度气昏了头,几乎是口无遮拦地说道:“哦,不能——我还有许多高见没说呢,比如,爱情绝不会降临在一个不露脸、隐姓埋名、神出鬼没的幽灵身上,E先生英俊又有才华,我为什么不能跟他——” “够了!”他冷漠生硬地打断她,“多谢你的忠告,我听够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粗暴地截住她的话头,也是他第一次没有叫她“德·夏洛莱太太”,说一些语义双关的揶揄话。 很明显,他被她激怒了,那些话刺中了他的痛处。 在被他踩中无数次痛脚以后,她终于打赢了一场嘴仗。 可明明打了胜仗,她却开心不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难受。 有一回,她跟父亲吵架,为了争一时之气,她用狠话伤到了父亲,心里就是这么难受。难道不知不觉间,幽灵对她来说已经跟父亲一样重要了吗? 就算他没有那么重要,她也不该说那些话伤害他。她还要靠他找父亲呢。 莉齐忽然感到很愧疚,她真不该那么做。虽然他的一些话,也曾刺痛过她,可他毕竟救过她的命。 噢,她垂下头,懊恼地想,今天怎么什么都搞砸了?再没有比今天更倒霉的一天了。 “对不起,把刚才的事情都忘了吧。”她说,“我气疯了。你不该那么呛我,你知道我是什么脾气。”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事。” 糟糕,他真的生气了。 有那么一刹那,她简直想把全盘托出。 比如,那一吻以后,他避而不见她,她是多么难过,几乎是嚎啕大哭,连兰斯都为她的哭泣感到震惊。但自尊心不允许她说出这么丢脸的事情。 她还想告诉他,她非常喜欢他,喜欢的程度前所未有——她用了一天的时间忘记初恋情人,却好几天都没有忘记他。 然而,即将脱口的一瞬间,她猛地想到了家庭女教师的教诲。 虽然那位女教师教的东西大多都迂腐无用,有关男女之事的理论,却可以适当借鉴一下。 女教师曾说,女孩碰到心上人时,绝不可以莽撞地示爱,只有未开化的野蛮女人才会那么做。男人都喜欢柔弱、胆小、腼腆的女性,眨着一双天真无知的大眼睛,崇拜而温顺地望着他们。 要是一个女人表现得像狼一样充满攻击性,见到喜欢的男人就粗率地告白,会被认为轻佻、放-荡,优秀的单身汉也会离她而去。她最后的结局,极有可能是当一个充满攻击性的老处-女,而人们都知道老处-女的下场多么凄凉。 莉齐虽然不怕被骂放-荡,也无法成为老处-女,可她仍然感到顾虑,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在阻拦她痛快地告白。 那层屏障存在于社会之中,男女之间,摸不到碰不到,却会在关键时刻如同一头黑魆魆的巨兽般,拦在她的面前,扼杀她一些过分出格的想法。 她不知道那层屏障是什么,也疲于去思考。今天一整天发生了太多事,她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想,我们可以在这里分别了。”莉齐说,“侯爵夫人喜欢举行舞会,现在正是宾客乘车离开的时间,要是被人撞见,我和你同骑一匹马,我的名声就碎得捡不起来啦。” “我不会让别人污蔑你。” “噢,我相信你,”她说,极度的愤怒过后,是极度的心平气和,“我们似乎对彼此有不少误会——但明天再说吧,我今天提不起劲儿了。” 说完,她摸黑着跳下了马。这次她学乖了,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摘下了眼睛上的黑丝缎。 本以为眼前的人会像之前一样,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开,谁知,他还骑在马上。 可惜,她还是没能看清他的长相——他穿着长斗篷,兜帽又宽又大,别说整张脸庞,连下颚线都看不太清,只能看见修长的颈项,以及快速滑动的喉结。 他似乎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无动于衷,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游刃有余。 她的情绪简单、热烈、浮于表面,连一只山羊都能感受到她直白的爱与恨。 他的情感却潜伏在谜团中,潜伏在一句又一句看似讥讽的话语里。他的冷漠与平静是异样的,令人感到害怕,没人会不怕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这种感觉却深深吸引了她。 跟他打交道,就像是行走于危险重重的沼泽中。泥沼如同黏稠的黑色锁链,随时会铐住她,吞没她。她必须马上逃离,不然就会被拽进去,沉没到底,但因为一路上撞见了不少奇花异草珍禽,给她带去了不菲的收获,她居然不想离开。 这是一个贪婪而危险的想法,仿佛与野兽为伍的人,总是喜欢把手放进野兽的口中一般,被冷漠残忍的野兽信任的满足感,完全足以抵消随时会被咬伤的心惊胆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