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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蘅的声音有些颤抖:“哪里受伤了?” 对方说:“后背。” 唐蘅绕到他身后,举起手机——好在诺基亚禁摔——看向他的背。 蓝色T恤被血浸透了,已经贴在他的背上。几缕鲜红的血迹向下蔓延,直到他牛仔裤的裤脚。 唐蘅蓦地反应过来,对方的姿势之所以别扭,是因为勾着腰。 唐蘅哑声说:“我叫救护车。” “不用,”对方却摁住他的手,“前面有诊所。” “你都这样了去什么诊所!” “不用你管。” 唐蘅暗骂一声,只好说:“我背你过去。” “我自己去,”对方压低声音,“如果之后学校调查这件事,别说我在。” 唐蘅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刚才保安过来的时候,这人故意躲起来了? 他躲什么? “你们在校外聚众斗殴,”对方又强调,“与我无关。” 唐蘅被噎得说不出话,这时蒋亚安芸凑过来,也吓了一跳:“快去六二七啊!”六二七医院就在珞瑜路上,离此地很近。 他却一言不发,径自向前走了。 蒋亚问:“什么情况?” 唐蘅沉默两秒,把肩上的吉他赛给蒋亚:“先帮我拿着!”然后飞快追了上去。 两人并肩而行,路过方才打架的地方,唐蘅看见地上一片亮闪闪的东西,踢了踢,发现是玻璃渣子。再走几步,看见破碎的酒瓶瓶颈。 “他们用这个……打你的?” 对方不说话,像是默认了。唐蘅咬牙道:“是谁打的?那个胖子,还是光头?” 对方却仍旧不说话,哑巴似的。 唐蘅焦躁地说:“我在问你。” “安静点,”他总算开口了,“很疼。” 唐蘅沉默,跟着他在巷子里拐了又拐,终于看见一家诊所。他似乎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唐蘅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活了21年,第一次走进这种诊所。门口的塑料帘子是灰黄色的——也不知是脏成这颜色的,还是原本就如此。这个点儿,诊所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在输液,大夫坐在电视前,手里捧碗热干面,白大褂敞着怀,露出滚圆的啤酒肚。见二人进来,他懒洋洋道:“等一下哈,吃完这两口。” “他出血很多!”唐蘅急道,“你给他看看。” “哟,现在知道着急了,”大夫瞥他一眼,“打架的时候干嘛去了?” “……” “没关系。”身边的人说。 听见他的声音,唐蘅忽然想起,他还没看过他的脸。于是扭头看过去,目光略略向上扬,视野里出现一张很狼狈的脸——汗水、血迹和灰尘在他颊上混成一片,已经干掉了,留下道道暗色发红的印子。他的皮肤是麦色的,看着看着,那些印子忽然变得异样,像某种古老图腾,散发出山林草木的凛然气息。他是书里走出来的么?这样说好像太夸张了——但是是哪本呢? 唐蘅看得发愣,对方忽然侧过脸来,两人视线对上。他有一对漆黑的瞳仁,黑得干净。 想起来了,列维·斯特劳斯那本,《忧郁的热带》。 他不说话,目光却在问:有事吗? 唐蘅鬼使神差道:“田小沁是你女朋友么。” “不是。” “……哦。” 他答得那么痛快,好像并不在意唐蘅为何这样问。也对,他连自己的伤都不在意。怪人。 这时大夫总算放下碗,走过来看了看他的后背,说:“你这个好麻烦的嘞,还是去医院吧,我这没有麻药。” “不用。” “哎呀,会很痛的。” “就在你这里,”他顿了顿,“医院太贵。” 太贵?贵?唐蘅一时反应不过来,能有多贵?他家有家庭医生,所以他没去医院看过病。 大夫叹了口气:“那你忍着点啊。” 第18章 我家很脏 先前流出的血已经干了,牢牢地把T恤粘在他的后背上。大夫又说一遍:“忍着点啊。”而他不作声,只是背对着唐蘅坐在椅子上。 大夫举起手术刀,从T恤下摆剪起,直到把后背那片布料分离出来。“你这头发染得不错啊,”大夫忽然瞥唐蘅一眼,“在哪弄的?我也去试试。” “街道口的店,名字是……”可他分明是个秃顶啊? “是什么?” “绣绮……” 唐蘅话没说完,只见大夫猛地扬起手,一瞬间就掀掉那块布料。 他仍然没作声,但是身子颤了一下。 他的后背露出来了,血淋淋的,从凸起的肩胛骨到紧绷的腰线,很多道细长伤口仍在渗血。大夫叹一口气:“怎么给酒瓶子打成这样,麻烦咯。” 唐蘅忙问:“怎么麻烦了?” “先消毒,再给他把渣子弄出来,然后包扎——这还没完呢,你看吧,他今晚准得发烧,”说着就用钳子夹起一团棉球,蘸了酒精,“疼就说出来啊,我下手比较重。” 唐蘅喊道:“那你轻点啊!” 大夫翻个白眼:“你当是绣花啊!轻了怎么消毒!” 浸透酒精的棉球被摁到伤口上。那一瞬间,唐蘅看见他脑袋后仰,身体前倾,像是想躲避后背的疼痛。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没再动了,尽管握拳握得手臂上青筋凸起,但他到底没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