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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蘅坐在安芸对面,见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女烟,熟练地点燃了,然后她问:“你要不要?” “不要……” “身体好了?” “还可以……” “他都告诉你了?” “差不多……”唐蘅顿了顿,“还有一些细节,他没说。” “嗯……”安芸掸掸烟灰。 这气氛令唐蘅如鲠在喉,他们分明是彼此最熟悉的老朋友,事到如今,竟然像两个——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久别重逢的仇人? “说实话,我恨过你,你们……”安芸垂着眼,缓声说,“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唐蘅不语,只盯着桌上的白瓷杯。 “那天晚上小沁被强暴之后,拍了一些照片发给李月驰……后来他拿着照片去找院长,根本没用。这不怪他,我知道。那天半夜我翻上社会学院的天台,我给我爸说,如果他不检举唐国木,我就跳下去。我想,社会学院连着死掉两个学生,总该引起媒体关注了吧?” 安芸吸一口烟,继续轻描淡写地说:“我爸吓个半死,还真把证据给我了,唐国木这些年除了强暴女学生,还干了很多别的事儿,尤其是,他通过你妈洗?钱。” “就算那些证据不足以给小沁报仇,至少能让他再也做不了老师,当然,我爸也得被拖下水——不过那时候我顾不上这些。” “但是我没想到……”安芸兀自摇了摇头,“李月驰把我拦下来,他求我不要公布那些证据,他说他会用别的方式给小沁报仇。我问他为什么,他就说了两个字。他和我约定,他去报仇,而我保守秘密。” 有种气管被扼紧的感觉,唐蘅端起杯,猛灌一口凉掉的茶水。 “他就说了两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 “他说,唐蘅。” 唐蘅和安芸并肩走出茶舍,安芸拦了出租车回家,唐蘅则与李月驰和蒋亚会和。 蒋亚望着逐渐远去的出租车,茫然地问:“她说什么了?” 唐蘅轻声道:“所有……” “啊?” “所有的经过,都说了。” 李月驰站在一旁,并不言语。 唐蘅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我要去找我妈。” “现在啊?”蒋亚紧张道,“我们陪你去……” 唐蘅摇头:“我自己就行……” “你自己……安全吗?” “放心吧……” 直到这时,李月驰终于开口,他笔直地凝视着唐蘅的双眼,低声说:“我等你回来……” 唐蘅说:“好……” 在地铁上,唐蘅拨了付丽玲的电话。她已经回到武汉,唐蘅说,妈,我们单独见面,否则就再也别见。于是半个小时后,唐蘅在汉大的旧居里见到了付丽玲。上次见面是半年前,唐蘅去上海参加学术会议,和付丽玲吃了饭,又陪她逛街。那时付丽玲优哉游哉,哪有此时的半分狼狈。 “他去找你了是不是?!唐蘅,你怎么能——你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你忘了?!” 唐蘅意外地冷静:“妈,我先告诉你一件事。这六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他。” 付丽玲尖叫:“你给我闭嘴!” “王丽丽在公司做得怎么样?” 唐蘅说完这句话,一瞬间,付丽玲安静下来。 仿佛沸腾的水泼在冰面上,「哗」地一声,什么也不剩。 几秒后,付丽玲喃喃地说:“王丽丽是谁?” 唐蘅没回答,继续说:“我突然想起那天中午,李月驰装成送外卖的来敲门。那之前你问我,知不知道一个姓田的女孩子,你的话没说完……那时候你已经知道了对吗?她跳楼了……” “那几天你扣了我的手机,不让我和外面联系,所以我一直不知道田小沁的事。妈,这是你和唐国木商量好的吗?” “没有!”付丽玲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我先前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女孩会死……我扣你的手机,只是不想让你和他联系……” “那你成功了一半……”唐蘅露出个惨淡的笑,“我们六年没联系。” “唐蘅,你听mama说……”付丽玲踉跄起身,一把抱住唐蘅的手臂,“我只是想让你和他分手,我没想害死那个女孩,王丽丽是唐国木找我借的人没错,但我当时都不知道他到底要王丽丽干什么!” “但田小沁确实死了。” “唐蘅……” “这是安芸说的……”唐蘅有些麻木地,复述了几十分钟前安芸的话,“我们活着的人,还能憎恨,还能后悔,还能报仇——可是报仇又怎么样?田小沁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这个人了。” 唐蘅说:“妈,你就当我也死了吧,以后没我这个人了。” “你在说什么啊唐蘅——”付丽玲浑身颤抖,几欲跪倒在地,“别吓我了好不好?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我只有你一个孩子啊,唐蘅——” “我和唐国木,你选吧。” 唐蘅挣开她的手:“我走了……” 逃逸似的飞奔下楼,险些撞倒楼道口的人。 李月驰把他稳稳接住,紧张地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唐蘅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不放心你……” “…” 唐蘅忽然觉得力气都被卸光了,整个人软绵绵的,只想塌在李月驰身上。他不是铁石心肠,他对着母亲放狠话,看到母亲那副模样,当然也会肝肠寸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