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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我那不大灵光的脑袋里,是今晚注定不会寂寞。 两个小童子并排躺在柔软的云被里,如同舞难给我带来的食盒里秀色可餐的粉嫩香糯的团子,只听冬寒满足的叹息一声,我看过去,他的眉眼里有渴慕又有寂寞,正拿着我方才递给他的半瓶口水仔细涂着脚踝上的伤口。 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怪我么? 他笑,挪了过来,挨我近了一些我自出生,便是鲛人一族辗转存活的希望,照他们的话,是贡品,是艳质无双。照我的话,是遭遇同族的背叛。得幸这龙尊长得格外俊美,我也不算太亏。 我问他,瞧你这么老成,你多大了? 一千岁整。他眼中的落寞愈发深了。 今日么?我瞪大双眼。 嗯。他垂下了漂亮的脑袋,如同一只羽翼未丰,想飞却未成的雏鹰。 那生辰快乐,顺便庆幸今日得了我这么个弟弟呀,我五百来岁,六百未满,具体不知,不过,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惊喜嗳。那日我当自己辩赢了文劫,所以冬寒在小白大人眼中,便是小白哥哥。 他转头看向我,柔软冰凉的手移上了我的脸,小白,你太天真。漂亮的小鲛人望着我,眉头有些皱紧,我为表示我是郑重又认真的,便为他一一列举了遍阿玉文劫舞难。 冬寒看着我吐词激动之下不着意落了点口水下来,却轻声笑了,我这才发觉,他有不输于阿玉的美貌,只是更偏于阴柔,又未长开。 他用力揉了揉我头上散了的发,突然凑了过来,柔软的唇压在我额头上,小白。他的声音贯来柔软而妩媚,这下终于放下故作老成,有了同我一般的味道。我只得朝他傻笑,以往一般的傻笑,冬瓜。 他有瞬间怔愣,然后便笑了,放下手中盛着文劫口水的琉璃瓶,用力扳过了我的脑袋,一字一句对我道,记住,我不叫冬瓜,也不叫冬寒,我叫 然后他贴近了我的耳朵,温热吐息里,轻轻说了几个字。随后撤身,将食指轻轻点上了他粉嫩唇畔,嘘了一声,说,这是秘密。 我们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我眉眼弯弯成月牙,心想这便是文劫讲过的里头有的一句,所谓冰释前嫌罢。 同冬寒双双钻进了被子,看见同自己个头差不多或许更加瘦弱的他,不经有些诧异,冬寒,你一直都长不大么? 他莫名叹息了一声,声音里是微微惆怅,为了能够得某些尊贵神上喜爱,刻意维持成鲛人一生里最美的样子。 起初我不懂,却看着他微皱的眉眼,觉得他有些难过,便同他说,无妨,以后我同你一起,阿玉是好神仙,文劫舞难也是好神仙。 他嗯了一声,搂住了我抽条下去的腰身,拍了拍我的脸,小白,睡罢。 我颤着手也搂住了他的脖子,入手触感是柔软细腻的,除却阿玉,这是第二个同我睡在一块的人,我心里有些忐忑,却也莫名欢欣,好。 他似乎是轻轻呓语,今日谢谢你。 虽则隔了五百来岁的坎,但是我与冬寒,我私心里想,还是勉强能算个同龄好玩伴罢。 看着他眼里时常出现的严肃,我不假思索点头,嘴中仍旧咀嚼着食物,极其不雅,含混不清的对他道,那是自然,舞难带来的新鲜果子,有我的一只,就有你的一只,好吃糕点么,也是五五开咯,你穿我的衣裳,我也穿你的衣裳。这是我心里最真诚的话,只有朋友才能分食,才能同袍。 他陡然笑得灿烂,捏了捏我的脸。 阿玉依旧忙于迎接天女容泽的事,无暇分身,八极宫里处处一片欢声笑语,文劫、舞难也不大来夜央殿了,于是我与冬寒亦走得愈发相近,同他说起话来也轻松许多,不必如同阿玉面前忐忑,也不必装傻充愣的应付西席文白脸先生,还有舞难的热情。 他们的好,一直像是透过夜兮白,来弥补待另一个人的好,而不是纯粹的待我。 黄口小儿,才易分辨好恶,即使伪善过于真实,也总有迹可循。 譬如某日阿玉来看我,依旧翩跹如蝴蝶妖娆,他坐在长桌边,端详着我愈发尖瘦了的下巴,然后感叹了一句,竟是愈发像了。在我不明所以里,他又轻声呢喃了一句,夜子。初时我以为他在叫我,而后他的手指流连在我的脸侧,眼神却飘忽长远,我才发觉,那不是夜子,是叶子。 再譬如舞难依旧提着食盒来看我,瞧着我一口一口啃着粉糯团子时,偶尔也会说漏嘴,你以前最爱这个,现下也是。然后目光闪烁不定,干干一笑,小白你自来了八极宫,便爱这个。 还有文劫,始终不发一言却显然有话未说。 或许我有慧根,毕竟这么些年,忘川边来往反复的生魂里,于一株兰草来看,人性透彻得很,也知道,他们所言非我。只是这些,我并未同冬寒说,他喜爱的,仅仅是夜兮白,而非其他。 于仙人而言,是闲时绵长又无所事事的日子,反复一日又一日,不知不觉,我随阿玉来西海已经一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