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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说话,点点头,其实我本来拒绝冬寒的话已经含在嘴边。 此时看见阿玉一脸麻木的表情,我却忽然为自己难过了起来,想到荒废院落里那一副画,心里瞬间直抽得疼 不知是我眼花还是眼瞎,阿玉细致的凤眸里居然被我瞧见了几分受伤,他撩了撩一丝垂下来的头发,我也趁机挠了挠痒了很久的额头,然后听见他说,小白,我会待你好,不养禁脔,不碰容泽,只待你好。 心里忽然暖热。 可随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清脆脆,甚至笑了一下,却是他姥姥的口不对心,阿玉这番话,应当说与那个叫迦叶的听,不是么? 银月冷辉,冷霜漫天里,我被关进了颂禅殿中,美其名曰:禁足。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还是几个月,我已经分不清,颂禅殿里除却文劫舞难还有冬寒时常来探看我,阿玉一步也未曾踏入这里,更何况再来说话。 那夜阿玉面色大恸,一下被我的话震慑住。我心里也是,一刀一刀划过去,涔涔流着血,却又有说不出的快意,我终于说了出来。心里举起的那把刀先划开自己的,剖出心中那枚一直梗着的木刺,然后再剖开阿玉的心口,将那枚刺埋了进去。 冬寒看着我的脸色,一下也灰白了脸,踉跄过去直直拖了阿玉的袍子,依旧哑着嗓子,陛下,是冬寒错了,是冬寒教唆兮白大人,陛下 阿玉抬足一把踢开了冬寒,我见状扑过去扶住他的身子,朝着脸色冷硬如铁的阿玉大声叫,一脸鼻涕眼泪糊在一起,那副画上的是迦叶,你带我出来也是因为我长得同迦叶像,糕点是迦叶喜欢吃的,对不对! 阿玉欲言又止,冬寒压在我身上,我只得仰视着他华丽繁复的衣裳,可是我是夜兮白,是小白,不是迦叶我什么也不算,连夜兮白这个名字也是你给的,你瞧得见我对你的依赖,所以为所欲为,在你眼里,我仅仅只是你重视的那人的卑微影子一个。 阿玉缓缓蹲了下来,睇眼看着我,凤眸中是沉广地黯淡无波,他第一次缓了声音说话,不似平日里的轻佻,甚至板硬而冰凉,我一直不知,你是这样想的。他又兀自轻轻笑了一声,不过小白,你着实说得对 他没说下面那一句,我却明白了。他要说的是,他曾经对着笑的,戏耍打闹的,为之梳头穿衣的,仅仅是对着迦叶。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轻而易举将我抹杀。 后来他轻轻朝外间招了招手,文劫便进来了,舞难也是,文白脸依旧是面无表情,舞难却深深皱了眉头,一脸郁卒地看着我,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心疼。 阿玉着人将我关进了颂禅殿,便转身离去,期间再无只言片语。起初他不允许任何人来看我,后来不知怎的,文劫冬寒舞难一个接着一个踏进了颂禅殿,同我说说话,递递糕点,偶尔也替我梳梳头,理一理我的蓬头垢面。 只我一个,一直浑浑噩噩,心中不知所谓。糕点递过来便吃,有人同我说话我便应,过得如同木头傀儡。冬寒虽然能来瞧我,却不能留宿,所以每日余下的时间里,我只能独个儿坐在床头,用手指甲在金丝沉香木的床框上刻着日子,心里一直想的是,阿玉不再来看我了。 指甲撇断了三根,不大痛的伤口却虚张声势地狠命冒着血,伤口想博得我的重视,如同我想博得阿玉的重视。 偶尔偷偷嘲笑一声,夜兮白你真是傻回了忘川河边,你是影子也好,替身也罢,起码也还在玉枯舟身边,可是现下,你什么也没有了,薄薄的冰层已然被你一拳砸坏,自伤也伤了他人。 我愈发想阿玉了,也愈发瘦削伶仃起来,拼命吃也再长不出一圈rou。 终于有一日里,冬寒过来颂禅殿里,放了食盒一把搂住我,你别这样。我呼吸间是他身上舒爽的松木香。 我这才发觉,这一段日子里,冬寒也憔悴了许多,少年长开的眉目里平添了许多忧愁,而且,他的腿似乎也没有从前那么利索,我起先以为是他步履从容走得缓慢,待又过了几日,才发现他每天来瞧我,都是步履蹒跚。 你的腿怎么了?声音还是清脆,只是拖沓又存着怀疑,丁点不似我以往模样。 大抵是在水牢里泡坏了。 鲛人不是都会游水的么?为什么还会被水泡坏呢? 冬寒云淡风轻,枯舟陛下是避火神,司四大泽中的西海之水,八极宫里既然有水牢,必定不是用来游着玩耍的。 那以后呢? 可能废了,也可能好过来。我也不知道,不过没事,不妨碍我陪着小白。他摸了摸我的头,替我拢了拢衣裳,又拂去我嘴边的糕点屑。似乎这不是一段禁足的时日,而是他同我温软而绵长的生活。 以后你的腿若是废了,我就快快地长高,然后背你。冬寒约莫是个十五、六岁的模样,于是我比了比一个同冬寒差不多高的姿势,朝他傻笑。我现今装傻充愣的把戏,也只剩下了傻笑。 快把糕点吃了罢,更漏都滴了几声了,我该走了,明日再来。 我朝他挥手,一定记得明儿来哟。然后掰着手指头,同他说,冬寒做的杏仁糕甚好吃,明儿还能做么?我亮晶晶的眼里是对杏仁糕的憧憬,沁甜的味道能冲缓心里的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