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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极生悲啊,眼看工程推进越来越顺利,怎么这个紧要关头出了这档子事?”指导员焦急坏了,便没了好声气,“派人去格尔木取消炎药也行,可这一来一回至少两天,待把药送上来,会不会老程都等不及了?” 送人下山,还是等人送药,旁人更拿不了这个主意。连里的医务兵也只能跟着干着急。 这个时候舒青麦站了出来,她看着踯躅良久,已经下定了决心:“我知道有种药能治程连长的病,去取药也不远,从唐古拉山口到那曲,来回也就六小时。” 那曲地区处于高原腹地,自然条件艰苦,远不如素有“物资集散地”之名的格尔木发达,指导员忙问:“那里怕是连一家正规医院都没有吧,能有什么药?” “神草山莨菪。”舒青麦补充道,“虽然那曲没有正规医院,但藏医藏药的从业人员很多,那曲的藏民一般在5、6月份挖虫草,在8、9月份收藏茄,然后取根部切片、晒干,制药卖钱。” 指导员对藏医藏药一无所知,听来只觉不靠谱,“这是什么草?别有什么毒性,回头吃了病上加病。” 舒青麦颇自信地说:“这是青海西藏特有的一种植物,叫唐古特东莨菪,也叫藏茄,尤其喜欢生长在五千米的高原上,对于治疗中毒性痢疾与感染性休克有奇效,这在《中药大辞典》上都有记载的,我在军医进修学院里也听一位老医生提起过。” 指导员闻之有理,反正多一条路多个治愈的机会,当下决定派出两拨人,一拨去格尔木医院取药,一拨就去那曲找山莨菪。但别人都不认识这神草,少不得还得舒青麦一个姑娘家跑一趟。舒青麦大大方方答应了。 指导员关心自己的兵,嘱咐道:“天快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在深山里太危险,你再挑一个人跟你一起上路吧。”独自在高原驱车上路不太安全,尤其是夜里。所以一般部队里要办事上国道,至少也得两个人。 舒青麦挑着眉儿打量四周,一对漆黑眼珠游鱼似的左瞥瞥,右盼盼,最后定格在了曲颂宁的脸上。她笑着说:“就麻烦曲工陪我跑一趟吧。” 第29章 我想走出大山(上) 两个人开着军用吉普上路了,唐古拉山是青海与西藏的界山,这就正式来到西藏了。他们先沿国道行驶了一个小时,旋即又拐入乡道,直行便可抵达舒青麦说的那个那曲村庄。乡道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青稞田,青稞最早八月份成熟,眼下还半生不熟,半青不黄。青稞田边一侧是解放军开挖揽沟,一侧是藏族妇女齐挥镰刀,收割青稞。 难得能出一趟短差,舒青麦嘁嘁喳喳得非常活泼,看见战士们就敬军礼,看见藏民同胞就喊“扎西德勒”,而这些人看见舒青麦与曲颂宁,也会停下挥动的镐锹或者镰刀,高高兴兴地挥一挥手。 曲颂宁忽然道:“这边工程进度好像比程连长那边慢了不少。” 舒青麦点点头:“军区下发通知,这个线路段延迟开工。” 曲颂宁很快理解了延迟开工的意思:“应该是因为这边是农牧区,光缆要过农田,延迟开工好给这儿的农户牧民留下抢收青稞的时间。” 车子又往前行进了数千米,路上还有藏民正在收割青稞麦。舒青麦道:“青稞还没到收成的日子,各个县里挨家挨户做工作,好让大伙儿提前收割,不耽误工程进度。老百姓也都很支持,就有一个连队运气不好,遇上了蛮不讲理的收稞人。一个藏族汉子没收到县里通知,也可能就是不愿意提前收割,非闹着不让挖揽沟,还扬言就算埋下光缆,也得趁天黑都得给他们刨了去。一连的战士拿他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一个村支书模样的男人骑马而来,将那汉子一记耳光打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曲颂宁不信她这个关于“收稞人”的胡说,笑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故事,再编一编都能写小说了?” 舒青麦讲话是有这个习惯,喜欢无中添有,实情是怎样其实不太重要,关键是讲的人天花乱坠,听的人心潮澎湃。 时速八十公里,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天色渐渐深浓起来,很快就天接云涛连晓雾了,远处的雪峰重重叠叠、隐隐现现,像一处引人入胜的幻境。舒青麦似乎心情不错。她差不多学会了那首《青藏高原》,一路上都在断断续续地轻轻哼唱,似鸟雀啁啾,说不上来的好听。 “是谁日夜遥望着蓝天,是谁渴望永久的梦幻——”她戛然而止,不唱了。 曲颂宁还当舒青麦记不住歌词,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把兜里的随身听掏出来,递了过去。 “怎么?送给我的?”舒青麦借杆就爬,伸手抓住了随身听,却也不接过来,好像就等曲颂宁表个态。 “行,就送给你。”曲颂宁还得两只手开车,只好笑着答应。舒青麦接过随身听,就戴上耳机,摇头晃脑地听起了歌。 “你怎么干什么都这么积极、这么高兴啊?”曲颂宁转头看她一眼,越发对这个女孩感到好奇,“岂止是不让须眉,是根本叫男人也自愧不如。” “你不也挺积极吗,主动站出来签字,承担爆破开沟的责任。”扯下一只耳机,舒青麦以责怪的口气道,“你这不叫积极,叫傻。” “怎么傻了?”曲颂宁目视前方笔直宽阔的国道,也笑了。 “你没看见当时跟着你站在一起的那个老赵,听见要设计院的工程师现场签字担责任,吓得老脸比黄瓜还绿,就是躲在你身后不肯先开口。明明他比你资历老,职位高,却让你堵枪口,当炮灰,你说你傻不傻?”说这话时舒青麦一直眼勾勾地望着曲颂宁,曲颂宁侧脸真是漂亮,鼻梁挺拔,鼻背凸起一个小小的骨节,有种来自大城市的时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