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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 第110节

    游令沙哑着嗓音“嗯”一声。

    但是没动。

    外公也没着急回屋。

    好一会儿,外公才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游令说:“还行。”

    外公重重地叹气,“要注意身体,年纪轻轻的,别把身子骨造塌了。”

    游令说:“好。”

    回屋前,外公又解释一句:“小游啊。”

    每一句,游令都有应有答:“嗯。”

    “你外婆,她只记得以前那些事,这几年的都不记得,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游令说:“知道。”

    “很晚了,您去睡吧。”

    外公回屋,堂屋只亮一盏小夜灯,照得地面一道晃影。

    回屋后,游令一直睡不着。

    往年的这两天,他没什么心思,不是不分昼夜地睡,就是不清醒地发呆,今年却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他想打个电话,一摸口袋才想起来手机被他扔在家里了。

    但是无所谓。

    因为他知道,即便手机就在身边,他大概也很难拨通电话。

    那么多年。

    那么多年。

    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巧舌如簧都是骗人的。

    面对想爱的人,他一如既往,只会张口结舌,失言又沉默。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

    第六十章

    日子特殊, 陵园进出的人很多,游令每年来得早,走得也早。

    他规规矩矩地走过去, 花束摆放在正前方, 人却尽量往旁边站。

    别人都好像话很多的样子,长久的分别让他们输入欲望更加浓烈, 反正怎么也得不到回馈,那就一股脑全倒出来。

    可是游令一句话都没有。

    甚至处处无所适从。

    他像贸然闯进了别人的家,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

    工作人员路过,看到他并不像常规的探望者那样自如悲伤,礼貌询问:“需要帮助吗?”

    他来看自己的mama。

    却要被人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游令心口又堵又闷,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不知要把这一切怪罪给阴沉的天, 还是其他谁。

    天气不好, 太阳也不会出来。

    一直站到浑身僵硬, 游令才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和碑上的照片打过正面。

    宛若从未来过。

    外婆昨天情绪波动,今日一大早没醒, 家庭医生忙里忙外,拖延了不少时间。

    外公安排了人在家守着,后游令一步来到这里。

    游令和外公迎面碰上, 问:“外婆还好吗?”

    “还行, 睡下了,”外公说,“你要没事就等一下, 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年年游令都是独来独往, 外公从不过问, 也不打扰。

    今年也许是有话要说。

    游令乖顺地“嗯”一声说:“好。”

    目送外公进园,年迈的人即便再健康在风中也很难坚韧挺拔,花白的头发像荒草,步履一步比一步沉重。

    游令看着来来往往的黑发人,艰难地把目光从外公身上挪开。

    额头和脖子隐忍的青筋凸起,喉咙滚了又滚,最终也只是微微眯眸,独自在广阔的风中的茫然。

    风吹了一场又一场,来往的人一拨又一拨。

    新的一群人来了。

    其中短发女人言语非常不客气,“我就说他们家的人就不能挨!人死了上赶着烧纸送花,有什么用!我们家人死了也是要上天堂的!收了他们的花都是晦气!”

    “我刚才看见蓝星的车了,她是不是来了?”有人问。

    短发女人更气,“别给我提蓝星!我看她也不是真心和囡囡好,真的好还要去帮扶那晦气玩意儿?”

    短发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他们骂得不忌讳,小男孩就大大方方地问:“mama,你们在说谁啊?”

    “说你姨姨的儿子。”

    “哦!我知道!”小男孩邀功一般喊,“大哥跟我说过,姨姨的儿子是个神经病。”

    “他最好真的是个神经病,”短发女人恶狠狠道,“别提了!提起来一肚子火!”

    “行啦,武月,别让姨夫听到了。”

    武月冷笑,“姨夫就是不清醒,你跟我说,要是你儿子把你逼死了,回头喊别人妈,你怎么想?”

    她说着一把把自己儿子抱起来,点着他的鼻子说:“我跟你说!你要敢那么做,我死了也要拉你垫背!”

    “你囡囡姨就是傻,我一会儿就把那花扔了,别他妈想用游天海的钱来恶心囡囡。”武月越说越气。

    不远处,游令背对着他们,他没出声,那些人也没注意到他。

    外公在旁边几次欲言又止,都被游令拦下。

    等他们走后,游令才说:“没事。”

    他扯唇苦笑,“应该的。”

    这些恶语,都是他应得了。

    更何况,只是一些恶语。

    他应得的,从来都不只是恶语。

    外公有些意外,盯着游令看一会儿才启声说,“走吧。”

    爷孙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陵园不大,却好像怎么样也走不出去一样。

    外公在步履蹒跚间,想起从前。

    其实类似的事情以前也经历过一次,因为关系太僵,外公一直安排游令和他们家人分开来陵园。

    那一年,碰巧遇上了。

    武月年轻的时候和囡囡玩得好,性格又强势,早年一直忙自己的学业和事业,没能见到囡囡最后一面,又加上听说囡囡过得不好,便直接把游家所有人隔绝出自己的世界。

    蓦地碰上游令,讲话很难听。

    当年的游令年轻气盛,讲不好是自尊受损还是真的觉得有被侮辱到,和表大哥打了一架。

    那一场混战里,上到外婆,下到小辈分的外甥儿,前前后后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站在游令这一边。

    大人们自然不会插手拉扯,但是同龄小辈几乎都对游令动了手。

    对游令,他们一早就看不顺眼。

    那么美满幸福的大家庭,忽然空降一个病秧子要大家宠着惯着,不能欺负不能闹,偏偏他自己没礼貌,从不给人好脸色。

    凭什么?

    直到唯一宠着病秧子的囡囡去世,一切爆发得理所当然。

    最后还是蓝星出面阻拦,并扬言以后谁再那么对游令就跟谁不客气。

    大家冷笑着把蓝星一并隔绝在外。

    从那以后,大家在各自的领地安然无恙,彼此绝不踏进对方的地区。

    游令每年也只有清明中元初一这三个时间段会离开抚青。

    但是那件被所有人一致对抗的事情给游令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他大病一场,此后不能听见任何人在他面前提类似的事情。

    一旦提起,对方受伤,他也会自伤。

    三观意识意识尚未健全的少年人,不管是攻击别人还是攻击自己,手段强度都恶劣得让大人觉得发指。

    亲人掏心掏肺地恳请他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他自己不仅不听,还要更过分。

    后来人长大了,懂得一些尺度和分寸。

    但是也懂得了逃避。

    他有多不愿意面对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

    外公也很清楚。

    所以对于此刻游令的冷静和压制自我,他非常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