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燕燕 第3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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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三郎:“……苏桑,这太冒险了。一旦被发现,我会被枪毙,你也活不下去。还有你的妻子。” 苏纯钧笑着说:“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我又不会运一队军队进来跟日本人打,你想一想,十列火车能运多少人、多少武器,这座城市又驻扎着多少日本军?你们连飞机、坦克都有,我是不会做这种找死的事的。” 铃木三郎也觉得苏纯钧不会这么蠢,他问:“那你会运什么呢?” 苏纯钧:“有钱人。他们早就想跑了,码头跑不出去,坐火车也可以逃命。我可以卖票,谁想出去只要掏钱就行。” 铃木三郎点点头,觉得这个很合理。 苏纯钧:“当然,还有粮食,现在很缺粮,我不能只指望美国粮食公司和走私船,我需要多买点粮食。” 铃木三郎:“我可以租火车给你用,但军队的搜查躲不掉。” 他能用日本商会的名义租火车,但不可能不让日本军队上火车搜查。 苏纯钧:“我知道。如果需要打点,我七,你三。” 铃木三郎咬紧牙关,憋气答应了这个屈辱的条件。 第358章 布局4 一个不足一米五的日本男人急步上前,紧紧握住苏纯钧的手,躬着身子说:“苏桑!久疏问候!” 他叫松田,是经营着一家娃娃工厂的日本商人,也是日本商会中最反対铃木三郎的一个。 祝玉燕站在苏纯钧身后,充分表现了一个符合日本人想像中的妻子——不说话,微笑像纹在嘴边一样。 松田还带来了他的中国妻子,是一个绑了小脚的女人,惊惶不安,从进来起头就没抬起来过。她没有穿日本和服,也没有穿旗袍,穿的是汉家女子的服饰,头发梳成一个发髻。 这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是一个汉人,既然绑了小脚,可能家里还曾经有一些钱,不然不可能允许女儿绑小脚,早送出去做工了。 只有地主、乡绅这种不需要女儿做工赚钱的汉人家族才会给女儿绑小脚。 她的脸很小,圆圆的,一看就不大,最多十五六岁。她的额头剔过发,显得脑门贼大,因为脑门大有福,所以不论男女,都会剔掉前额的头发,跟秃头似的——也可能是满人有剔发的习俗,汉人的审美就歪过去了。 不管是中国的闺秀教育还是日本的妻子教育,这个女孩子都没有在这种场合发表意见的权力,所以她沉默的像一个影子,只是在坐下来和站起来,以及接过茶杯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看向她的日本丈夫。 苏纯钧和祝玉燕就在以前的冯家宅邸宴客,今天显然是家宴。 桌上摆的是西餐,吃的是牛排。男士全都穿西装,女士着装就自由多了,祝玉燕今天穿旗袍,是祝女士以前的旧衣,虽然存放了二十多年,仍旧光鲜亮丽,改一改也不掉身份。这件旗袍上就用金线纹上了鱼鳞,衬着深红色的缎子,在水晶灯下美得炫目。 这样一件旗袍,没有五百块都下不来,而且现在早就找不到老手艺的旗袍师傅了,想做都没地方做。 松田虽然看起来个子小,但他的心眼可不少。他就算不清楚前因后果,不了解苏纯钧与祝玉燕想干什么,但他非常了解一点,那就是他们都想対付铃木三郎! 他的中国话不知是不是跟他的中国妻子学的,有点吴侬软语的娇嗲,不过说的话就很直白了。 松田:“我们可以一起干掉铃木三郎!” “只要我成为您唯一的朋友,我一定会用尽全力支持您!” “我愿意将我每一年收入的三分之一送给您,让您当大官!” 祝玉燕在今晚的宴会上什么都不必做,带一双耳朵来听就行了。 在这之前,苏纯钧也给她介绍了一下这个松田的来历,包括他的买卖。 听了一会儿之后,祝玉燕明白为什么松田这么想干掉铃木三郎了,而且他又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因为他的娃娃工厂很赚钱! 娃娃工厂和makou铁工厂不太一样,技术含量要稍微低一点,需要的工人也只需要精通一些简单的工作就可以完成娃娃的组装,而且比起makou铁,他的娃娃的销量也相当不错。 他制作的娃娃都是金发碧眼的美国娃娃——没有别的肤色发色,全是金发碧眼。 因为金发碧眼现在是最火的娃娃。 这不是以后追求政治正确的世界,现在这个世界是扭曲的,它在病态的追求着白人审美,整个世界都是如此。 而且物资匮乏和战争一样是全球的问题,美国和英国的白人也在忍饥挨饿。祝玉燕看的杂志很喜欢翻译外国的“专家”文章,她就看到过外国的专家忽悠外国人吃土豆,说土豆就可以满足身体所需,不用吃面包,吹得煞有介事,不吃蔬菜鸡蛋牛奶,只要土豆加一点胡椒粉和盐就行了,这叫个屁的满足身体所需。 杂志翻译过来当然是想借外国专家的嘴安抚一下中国的百姓,你们看外国专家都这么说了,你们当然要信以为真啊。 不过,百姓们要先能看到这本杂志才行,他们还要先识字。 结果就是能看到杂志的如祝玉燕之流的太太们,其实也不必吃土豆裹腹。 在肚子饥饿的时候,买一个漂亮的娃娃哄孩子是举世公认的好办法。 所以,娃娃现在是全球热销的产品。比起罐头,可能你买不到罐头,因为食物是配给制的,但你手里的钱还可以在百货公司买一个娃娃。 松田的工厂只要开工,就永远都不愁订单!他现在就攒了许多订单,只要开工马上就能运出去。 而且他需要的工人也不像铃木三郎的工厂只要男人,他需要至少一半的女人来给娃娃缝上头发和衣服。 対祝玉燕和苏纯钧来说,选择松田的好处显而易见。 第一,他的工厂可以招女工。 女人在这座城市里远远没有男人容易活命,因为她们能获得的工作机会太少了。 第二,橡胶。 娃娃的头和身体都是橡胶的,虽然不能用来做轮胎,但是可以制作电线、针管。这都是非常重要的物资。 中国没有橡胶树,美国很清楚,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向中国出口这个,于是汽车的轮胎、飞机起降的轮胎,等等,中国全都没有,军工厂根本造不出来,只能买美国的卡车和飞机。现在中国所有的汽车全是外国货,飞机也是,以前的政府有人想自己制造,但后来又觉得自己造还不如买,买的又方便又便宜又快。 另一方面,现在西医已经是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了,但不止是思想和理念,技术上和器材上中国也完全受制于西方。 祝玉燕在学校时能学习基本的消毒知识和基础的医疗手段,多亏了校长足够开明——以及学校足够有钱,他们练习时的东西严格说起来全是外国货,一根玻璃针筒都要十块以上,橡胶制的滴液管全是重复利用的,根本不可能一个病人换一根,这是有钱都买不来的。 祝玉燕在听松田说他的生意有多好,外国人有多喜欢他的娃娃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滴液管和电线的绝缘层和医用橡胶手套,笑得春光灿烂。 这场晚宴,奠定了苏纯钧与松田之间的友谊,两人携手走上了官商勾结的大道。 在苏纯钧的大力帮助下,松田的工厂以火箭船的速度开工了,工厂一边建——木造建筑就是快,一边招工。招来的工人基本是和原材料一起进厂的,马上就开始了工作。制造出来的娃娃当天就运走,坐上了去美国的轮船。 其他的日本商人像是看到了一个成功的例子,蜂涌向苏纯钧而来。不过接下来,苏纯钧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这逼得日本商人不得不花更多的钱去走通他的门路。也让松田更加庆幸,他対苏纯钧更加有求必应,対于他想要将工厂的废料拿走卖一点点钱的事一口答应了下来。 铃木三郎气得吐血,被迫尽快完成了答应苏纯钧的条件,给他租火车。 但火车不是那么好租的,哪怕是他,想走通日本军方租火车也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沟通的。 他没有告诉日本军方,苏纯钧租火车是为了送中国有钱人离开城市。 日本军方当然不想让有钱人离开。一万个普通人,比不上一个有钱人。 他们来中国难道是为了统治中国穷人的吗? 当然不是,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有钱人,中国的有钱有势的家族,才是他们的目标。 所以铃木三郎很清楚,一旦他说了,这火车就租不成了。 他说的是他需要这几列火车帮他运中国奴隶,他的工厂需要很多中国奴隶。 当然,他可能也许会运一些粮食或是其他的物资,不过这都是正常的商业交往,他必须要把日本人的商品卖出去,有时未必会收钱,可能会收一些其他的东西,等等。 看在铃木三郎送去的钱的份上,而日本军方也不认为他会背叛日本帝国,所以,火车,就这样到手了。 第359章 布局5 一个耳语渐渐在城市中流传。 据说只要能买到火车票,就能离开! 整座城市的有钱人都为这个耳语疯狂了起来! 大家都不傻。 以前不逃,都是抱着万一的希望以为日本人不会开进来,或是政府不会那么没用,或是这座城市有许许多多的外国人,一定不会再打起来。 但现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流氓、警察、日本军人天天上门,不是要钱就是查良民证,买不到吃的,大人不能出去工作赚不到钱,小的不能出去上学只能在家里窝着。 要是女孩子,担心她被人抢去,被人拐去,从此流落到脏地方去。 要是男孩子也不能放心,怕他去当小流氓,怕他被日本军拉去当兵。 跑!一定要跑!抛家舍业也要跑! 这个决定不是那么容易下的。 除了极为有钱的人之外,大部分生活在城市中坐小汽车吃西餐馆的有钱人,他们的家业就在这座城市里,家里的房子搬不走,公司搬不走,业产也搬不走,甚至家里的下人也不可能带上,要走,只能一家老小一起走。 只要走出这座城市,他们就会变成穷人。女人不能再穿旗袍打麻将,要洗衣做饭侍候一家老小,男人要是找不到体面的工作,只能去干苦力活,对四五十岁的男人来讲,让他们去跟小年轻抢体力活,哪里抢得过? 出去的日子看起来也不好过。 但眼前的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跑出去可能也活不下去,在听到可以买火车票跑出去后,还是引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浪。 邵太太的肚子已经有了起伏,那个日本浪人想跟她结婚,但结婚的钱要她来付,以后也要住到她的房子里来,而且,他竟然不介意邵太太继续跟情人们来往,因为邵太太就是靠这个赚钱的,她不赚钱,家里就没有钱花,他也没有钱去喝酒赌钱,他是不会赚钱的。 这叫邵太太恶心得不得了,那个日本浪人还说他愿意入赘,改姓邵——他一直以为邵太太就姓邵。 邵太太早就起意要甩了他,只是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她暂时还找不到机会。现在她每天都多多的给这个日本浪人许多钱,让他出去赌钱喝酒,不让他在家里待着。 不过,邵太太也不是要见情人,她现在大着肚子,什么情人也见不成。 她是要卖火车票。 这是祝二小姐特意给她的好处,让她看着抬价,遇上那有钱又心黑的,不妨把价抬得高高的,若是没什么钱的,就随便收一点就可以。 祝二小姐还问过她,要不要也拿一张票离开。 邵太太之前倾尽家财买船票,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听到可以拿着火车票离开,竟然心如止水。 她还走什么呢? 她的人生早就没有一点希望了。 她在这里,还是离开,不都是活吗。 她只会靠着男人活,只会这一种活法。 但她靠了一辈子男人,终于学会一个道理:男人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