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薄荷 第41节
婚礼的地点不在平京城,而在一座温暖的岛屿,这边四季都维持着适宜的温度,有大片大片的鲜花,开在过往的道路上。迟穗在试礼服时顺手捡起一朵不知是哪位姑娘遗漏的鲜花,叫不出名字,雪白的花瓣舒展,像美人醉卧。她顺手插在了耳边上,问温敛好不好看。 温敛点她下巴,笑着说好看。 所以在试礼服的时候,迟穗耳边上的花一直没有摘下。 礼服是蓝得泛青的颜色,很像此时外面的天空,澄澈得仿佛没有任何工业污染一般。她跟着温敛走到了婚礼现场,酒店装饰得如同古堡,或者用另外一种方式诉说,是保存完好的古堡变成了酒店,用作举办婚礼的场地。 钢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音符比香槟气味更先让人感觉到。未免有些局促,用迟穗贫乏的见识来形容,这场婚礼堪称世纪之最。她下意识地又攥紧了温敛的手,他是今日唯一的依靠。温敛自然发现了迟穗紧张的情绪,他拍拍迟穗的手,侧脸在迟穗耳边说不必担忧,今日见到的所有人,你都可以甩脸色给他们看。 这一句话果然管用,迟穗内心局促的情绪瞬间被赶走,转换成了笑意。她在温敛心中是有多张狂,才会处处给人甩脸色。 于是她往下拉了下温敛,让他继续侧着脸,听她说话。 迟穗轻细地说:“也包括你吗?” 瞧见她调皮的神色,温敛配合地露出笑容,比夏日清风凉爽百倍。 他说当然可以。 新郎新娘亲自出来接待,雪白的礼服上,迟穗看到新娘颈中的项链,中间的一颗蓝宝石,宛如海洋中最澄澈的心脏。然后她才将目光接触到新娘脸上,她今日是最幸福的人,一双眼顾盼生辉,璀璨明亮。 新郎斯文有礼,架着眼镜,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只是他的笑容,在看见温敛时,笑得尤为热情,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 迟穗看了他好几眼,终于明白为何见他有些眼熟。学校的讲座,经常请他过来,作为教育界的知名人士,身份地位尤其高。 来往的客人有许多,但是温敛似乎是需要格外优待的,两位新人忙着招待,难免冷落了别人。不过那些别人,没有露出丝毫不悦的神情。 理所应当,仿佛本来就该如此。 温敛抬起眼,看到迟穗的视线落在新郎身上,好几眼。是面前的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她另眼看待。他可以同新郎商量,叫他挖下来送给迟穗,看能不能让她一展笑颜。 温敛看向入口处,轻淡地描述了一句人越来越多。 新郎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用服务生引导,就带着温敛入座。可这样的细致不能让温敛再多展现出哪怕一分的笑意,新郎心中惴惴,在心中不断仔细回想,是否是刚才的交谈中,有那句话说得不妥当,让这位太子爷不高兴了。 他心中的百转千回任何人都不知道。迟穗小心地抚平裙子上的褶皱,然后坐到座位上,这个位置极好,不仅能听到钢琴的旋律,现在还额外多了小提琴的声响,优美动听。 她来不及寻找乐队在哪个角落演出,眼下就出现了晶莹剔透的荔枝。迟穗没有多想,低下头,从温敛手上咬走这颗荔枝。 汁水甜美,大概所有的养分都在这颗荔枝里转化成了糖分。迟穗被甜得眯起眼,看到温敛又在剥下一颗,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面的皮肤比荔枝还要白。 交响乐中,温敛的声音依然清晰,他看着手上的荔枝,却在问她,刚刚的新郎是不是很好看,惹得她目不转睛。 温敛吃醋的次数,是不是和他每日呼吸的空气一样多。迟穗已经习惯,她摇摇头,拿手捂在嘴边,悄悄同温敛说,“只是见到他觉得很熟悉,然后想想,突然发现,他来过我们学校很多次,是个举重若轻的人物。” 话音落下,就听到温敛笑了一声,手中的荔枝再被塞到迟穗嘴里。 “他的妻子,是比他更为举重若轻的人物。” 这句话让迟穗嗅到了背后不一样的味道,好奇心能害死猫,不过在温敛身边,她觉得应该可以拥有和猫一样的好奇心。 迟穗又靠近了温敛一点,古堡一般的墙壁上点着蜡烛,不是现代化的电子蜡烛,而是真正烧油的蜡烛,烛光和着灯光,光线万千。迟穗能看到温敛脸上每一丝轮廓线条,她碰上温敛的脸,小声让他和自己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笑笑,说了几句。 是最俗套不过的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的故事,为他铺路,助他前程一帆风顺。 迟穗不由地又去看向新娘,依然笑意满满,她是今日最幸福的人,这点不会改变。 宾客入席,仪式开始,神父说着结婚时千篇一律的台词,无论贫穷富有,都不离不弃。 温敛突然问迟穗:“你觉得他们幸福吗?” 他人的幸福,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事情,迟穗不是饮水人,自然不知道。不过今日看起来,“大概是幸福的。”她说。 温敛的眼角轻柔地上挑,引得春风也愿意在此停留。 他微微颔首,说他觉得也是,而后笑了一声,眼中有什么熠熠生辉的东西在发亮。 “穗穗,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 他没有告诉迟穗的是,这位富家小姐背景强大,新郎的前程走得再通顺,也达不到她家族背景的高度。所以,这场婚礼更像是囚住新郎的一座牢笼,他只需要给予小姐源源不断的爱情就足够了。 不必告诉迟穗,因为他也需要迟穗的爱情,那是赖以生存的空气。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有时候,温敛的话也不能尽信,就如同这次,婚礼并不是一日就能完成,第二日还有午宴。温敛哄骗了她,叫她来放松一日,一日过着过着,就变成了两日。但是他的话语很无辜,岛上风景曼妙,如果只匆匆来一日观赏,未免太辜负美景。 迟穗看向碧蓝的海面,有雪白的海鸥在其上盘旋,确实是不容易见到的风景。温敛在替迟穗吹头发,乌青的发丝在指间缠绕,好像两个人的命运在在此紧紧缠绕,纠缠至死。 温敛很喜欢这种想象,喜欢到眼里的笑意压不住,在迟穗面前漏了出来。 女孩的手像两株白皙的藤蔓,在他的腰间缠绕。迟穗本来靠在他怀里,看着套房外碧蓝的海面,但是仿若感应到了什么,她转过头,就看到了温敛脸上的笑。 是落在最艳丽玫瑰上的朝露,秾艳清冷,十分的自相矛盾。 她问温敛:“你在笑什么?” 温敛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才说:“想到了一件事。”他的视线漫不经心扫到了窗外,吹风机的声音虽聒噪却有韵律,他将吹风机拿远了一点,问迟穗,想不想去潜水。 潜水,迟穗的脑海中,有关于这个词的印象是四面环水的空间,水代替了空气,无孔不入地侵入到周围,不能获取到足够的氧气,就会窒息。 脸上接触到温热的触感,温敛的手抚上她的脸,她的皮肤白如牛奶,是稍稍一用力就会留下红印的程度。温敛不舍得用力,连语气也不舍得加重,他就轻言问她:“不想去吗?” 迟穗握住他的手,一侧的脸就安放在他手心。温敛的手温度适宜,不似以往那么冰凉,现在看起来,像一块暖玉。她仔细想了想后,才说:“还是想去的,我想去看看海里的珊瑚,还有鱼。” 乌江老旧的房中只有一台电视,在上高中前,迟穗甚至不知道电脑是长什么模样的。电视的年代似乎与房屋一样老旧,频道也只有那么几个,迟穗幼时拿着遥控器翻来覆去选频道时,也只有动物世界能稍稍让小孩子升起一点兴趣。 于是,她从那四四方方的大盒子中粗略地了解了世间万物,而海洋中的生物,最为奇瑰。 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温敛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包裹住迟穗尚还湿润的发丝。迟穗等温敛包好后,从沙发上跳下,单薄的吊带裙,裙摆飞起来像一朵黑夜玫瑰,她走到窗边,打开了那透明的窗户。 风中有丝丝海腥味,不算好闻,但也并不难闻。迟穗像只猫似的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然后转头,问温敛:“明天你会陪我潜水吗?” 咫尺远的地方,温敛对她说:“我还愿意为你摘下珊瑚。” 第二天的午宴,宾客比前一天要少上许多,迟穗猜测,这些留下来的宾客,可能才是主人需要精心招待的。 游艇上,海风吹过来有几分潮湿的味道,迟穗没急着登上游艇,她在沙滩上找到了海螺,形状漂亮。她将海螺放到耳边,仿佛能听到海潮的动静。 很奇妙的体验,迟穗站起来,想给温敛也听一下,却发现有人已经围在了他身边。是看起来模样年长的长辈,他端着温文有礼的面具,在同他们交谈。只是他的视线仍旧捕捉到了迟穗身上。越过周围的人群,他朝迟穗眨了眨眼。 如同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 迟穗知道,这是让她在等他一会。她举起海螺,对着温敛做了一个口型。 潜水教练比温敛先一步找到迟穗,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生,他示意迟穗可以先一步上游艇,换好潜水服后,等到了潜水点,可以直接下去。 迟穗犹豫不决地看向温敛,金发碧眼的教练说,是温先生让他先过来教迟穗的。 她提起碧蓝色的裙摆,直到见到温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才放心和教练一起登上游艇。 游艇上已经有了许多年轻的男女,有几个已经换好了潜水服,在说着这次要下潜多少米。迟穗的到来没有引起一点动静,她走到游艇里面,关上门时听到外面气泡喷出的声音,迟穗回过头,见到一个男生刚开了瓶香槟。 潜水服的颜色黑黢黢的,不过线条都带了荧光色。迟穗将换下的裙子放到衣柜里,拿着潜水镜准备出去的时候,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男生的表情满是不耐烦,正抬起眼想斥责几句时,见到迟穗的面孔时,那种不耐烦躁的情绪扭转,变成了惊喜。 这速度有些快,快得让迟穗察觉到男生脸上的肌rou有些扭曲。 “徐凌伦。”先一步,迟穗叫出了他的名字,“你还好吗?” 徐凌伦匆匆拍了拍身上被香槟沾到的泡沫,笑着说:“好,当然好啊,嫂子是跟着温敛哥来的吗?” 迟穗点头,又听到他连珠炮弹一般的提问,问迟穗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昨天没有见到她,又似真似假地抱怨温敛怎么没说带着迟穗过来,他好提前过来叙叙旧。 很久没见到徐凌伦了,还是这么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将迟穗原本带有的陌生与疏离都打了个粉碎。 他看见迟穗身上的潜水服,说着让迟穗等他一下,他也会潜水,绝对比外面的教练教得要好许多。 可是看他这模样,迟穗不敢将自己的生命安全交给他。 她说:“温敛也会和我一起。” 徐凌伦雀跃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他念着嫂子你真扫兴,但很快,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兴味的表情。他问迟穗,认不认识一个叫汤嘉时的人。 这个名字带给迟穗的伤害,她连听到都要皱起眉头。 徐凌伦看到迟穗的表情,更肯定了他们认识,他故弄玄虚地用两手挡在嘴巴边缘,再次追问:“这个人当时是不是想泡……额,想追嫂子?” 迟穗的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徐凌伦,眼神中多了一丝警惕,她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凌伦摆摆手,表情很是无辜。 “我就是很好奇。”男生将眼底的探究压得很深,确保迟穗看不出来,“因为圈子里传闻,这个人因为嫂子,被温敛哥折腾死了。” “死了?”迟穗怀疑地重复这两个字。 徐凌伦打哈哈:“只是一个夸张的说法。” 迟穗点点头,越过徐凌伦往前走,“我不喜欢汤嘉时这个人,所以,我也不想谈论有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徐凌凌伦跟着迟穗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不住道歉,说自己管不住嘴巴,惹嫂子生气了。迟穗对于像他这样的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停下来,想对徐凌伦说我已经感受到你的歉意了,你可不可以稍微停一下。 还未潜到海底,她就感受到了嗡鸣声。 好在出门后的徐凌伦受到的关注更为瞩目,年轻的男女围上来,打趣他,说是要换衣服,怎么进去一趟还是穿着那身被香槟泼洒的衣裳。 徐凌伦不耐地推开嘲笑他的男生,笑闹说就他多事。男生躲过他的推搡,目光聚焦在迟穗身上,然后,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他偏头问徐凌伦:“这个妞正点啊,你带过来的?” 徐凌伦赶紧一巴掌呼在他嘴巴上。 “嘴巴放干净点,那是温敛哥的女朋友。” 那些男男女女,迟穗仍是不擅长打交道,也不想上去打交道,她权当做自己耳聋,视线定格在了那位带她过来的教练身上后,走了过去。 男生看着她的背影,不死心地问道:“真是温敛的人?” 徐凌伦将上身的衣服脱下来,露着两条胳膊,他看起来不健壮,所以连胳膊都略显清瘦。他随手点了一颗烟,仰起下巴点点,“你可以去试试?” 教练的中文并不熟练,迟穗拿着氧气瓶,用英语同他说可以用英语教学,但是语速需要慢一些。 游艇行驶在海上,甲板下是泛着泡沫的浪花,这时候看海面,颜色就远不如远眺来得碧蓝,是更深邃的颜色,阳光也穿透不了。 在潜水点,游艇停驻,教练帮她戴好氧气瓶,再次问了一遍迟穗可以吗。她摸了摸后面的氧气瓶,有了氧气,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落入海水的一刹那,不可避免的有恐惧产生,但是在教练的牵引下,好像潜水这件事也并不是很困难。下潜的距离并不远,往海面看去,仍能见到阳光垂直,能照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