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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这出子事,他实不知道那帐房是谁,却对金络脑印象极深,牢记他是”咱们夏人“的大敌,是萧闻霜宁可和完颜家合作也要压制的目标,是故不管他要搞什么事情,总之先搅坏了再说,他一时冲动出手,混没想着怎么收场,如今逃走不及,被人围堵住了,饶是他心中深畏金络脑,实在不愿打正照面,此时却也没的选择。

    略一迟疑间,金络脑已走的近了,打量一下,失笑道:“兄台尊范如此难识,倒是难为在下了。”听到云冲波肚里得意,想道:“亏得我从后门逃跑时顺便在脸上抹了一把灶灰…”却又听金络脑从容笑道:“不过既是旧识,在下也不想伤了和气,大家拳脚上见工夫,点到为之如何?”便听周围一阵彩声,怕不有几百人之多?直听到云冲波胆战心惊,想道:“这家伙难道又要弄什么大事?”盖前次金络脑孤军越野,千里奔袭的事情,实令云冲波印象深刻,每每想起,还觉得:“这家伙其实好象和赵大哥也是有得一比的…”

    心中盘算未定,已觉周围空气温度蓦地提高,更觉面上竟隐隐似有擦伤,这感觉他倒也熟悉:两入金州,数经大漠,当那种色近灰黄、干燥狂暴的风沙肆虐而起时,正是这种感觉,但…在这终年苦寒的雪域高原上,却又怎会有什么风沙啦?

    风沙,来自金络脑的拳上!

    从容笑意依旧挂在脸上,金络脑身周却有无形气劲围绕,整个人似化身为巨大的暴风,挟万里黄沙,汹汹而来,誓要掩杀掉一切生命、一切生机,只三拳,便将已有八级力量的云冲波逼至狼狈不堪,脸上、手上尽是擦伤,虽不致命,却觉伤口火辣辣的,很不好受。心下大奇:“这是什么武功,为什么以前没见他用过?”

    若说云冲波是“奇怪”,围在周围的众多项人们便是“震惊”,与云冲波不同,他们都能认出金络脑所用的武功,也是因此,他们才会“震惊”。

    风沙霸拳!那正是项人三大氐族当中的大漠沙族的镇族武学,只在历代汗王手中传承的风沙霸拳!

    借天地之征而成,这套拳法便是项人武学中最为霸道强悍的一种,在练到足够高段时,更可发挥出奇妙作用,在对敌同时,将周围一切物体中的“水分”渐渐剥夺,使之干化、沙化,在大漠沙族的历史上,就不止一次的有过敌人在久战之下,被族王活生生打成“干尸”的纪录,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传于外人的事情。

    为了调和项人内部矛盾,逐渐导向统一,大海无量将月式勾、金络脑、沙如雪纳为弟子,却并没有强求他们相互交流族传武学,只是根据他们各自特点,加以点拨,助其提升,是以金络脑现下突然使出这沙族绝学,委实是四座皆惊,一片哗然中,只有那帐房先生微微皱眉。

    (刻意要用给我看吗?阁下的“诚意”和“本钱”的确是可以啊…)

    云冲波一直使刀,那里晓得什么拳脚功夫?虽然所习“龙拳”确是天下最顶级的拳法之一,但一来他功力未至,每每未伤敌先伤已,萧闻霜曾几次诫告,要他万万不能轻用,二来他曾在金络脑面前将这龙拳用过不止一次,也真怕一用之下,便被他“认了出来”,没奈何中,忽然想到:“秀才教的拳法,倒还没用过对敌,不过,那套拳用起来总是疙里疙瘩的…”但对敌之际怎能分心?早被金络脑觑着机会,闪身错步,连环数脚,踢的云冲波下盘浮动,跟着怪叫一声,一个空翻到了云冲波身后,变拳为抓,交叉掠下,云冲波急急前冲时,早被他将背上衣服抓的粉碎,更在背上撕出两道深深血痕,端得是触目惊心!

    这一下动作极快,周围颇有些项人没看出妙处何在,只是大声喝彩,但看在那帐房先生眼中,却就能读出更深层次的东西。

    (三踢一翻,是河套金族的“鹿踪步”和“开碑脚”,最后那一抓,却明明是阴山月氏族的“苍狼神杀”…将三族武学这样熔铸一身,金络脑,你……)

    一击得手,金络脑更不会错失先机,急扑而上,十指上犹有血光闪耀,正是刚刚才从云冲波身上撕出的。

    耳听脑后风生,云冲波心中大骇,却终是念着“拳脚上见工夫”的说话,心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一定要作数,绝对不能先拔刀…”仓卒间反手护住脑后,跟着右腿急扫,这两招说来也只平常,金络脑却咦了一声,硬生生停住攻势,心道:“这两招…倒也有些门道,若再进取,腰间果然守不妥当…”又想道:“他却为什么不用龙拳?”

    金络脑何等精细一人,云冲波脸上抹几把煤灰,那里骗得过他?早已认得清爽,但他今次专程前来“纳贤”,志在必得,并不想多生是非,便也诈作不识。

    他今次带来此地人马虽不算多,也有百来之数,皆是近身护卫“怯薛”军,最为精锐,更有大海无量坐镇,若要用强,便三个云冲波也护不住人,他行事一向以“胜负”为念,并没有什么“武者”的习惯,之所以肯这样与云冲波单打独斗,一来是想展艺立威,二来,却也是因为他对云冲波自有一份心结。

    尽管云冲波对金络脑甚为敬畏,但细说起来,金络脑对云冲波的纪录却实在不敢恭维,先后两败不说,后一次在宜禾城外更是被云冲波一击而溃,连还手的余地也没。须知金络脑一向智勇双全,声播万里草原,便一败也是极罕,似这般对同一人一败再败,那更是前所未有之事,而当那人实实在在并没被金络脑放在眼里时,这种败仗就更是使他窝心。因此,他也决心要利用这个机会,把这个阴影从心里彻底抹杀。

    金络脑想不通云冲波为何不用龙拳时,云冲波却也正在纳罕:“这两招,练的时候明明别别扭扭的…刚才却用的这么顺手,怎么回事啊?”

    颜回传授云冲波这一路名为“弟子规”的拳法时,并未多作解释,只是说这路拳法入门不难,但,越练下去,却越容易误入歧途,只是他就相信云冲波,应该能够最终将这拳法的威力完全发挥。

    当时,颜回的期望之情实在是非常明显,也使得云冲波在之后的时间里,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这套拳法上…不过,正如颜回所说的一样,他越是勤练,用起来却就越别扭,怎也用不舒服,倒不如颜回另外所传的那路从什么旧画上套下来的拳法好使。

    可是,刚才,当他在惊慌当中勉强出手时,却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畅自在的感觉,情急出手的一格一扫,居然比平日苦苦练习数百遍数千遍下来时用得还更加顺手,将金络脑成功迫退。

    (秀才没骗人,这个拳法,真得是很好用…可是,为什么呢?)

    未及思索,金络脑已再次攻到,面对那如万里风沙一样狂暴的拳法,云冲波全力应付,却只是再一次宣告不敌,被金络脑引开双手后,小腹上吃到重重一脚,向后倒飞。

    (刚才还能防住的,现在却又不行了…为什么…)

    迷茫当中,云冲波却不肯放弃。

    (不行,我说过要“救”别人的,那个家伙,他想的事情太多,如果让他得手,肯定会有很多人要不妙…)

    念及当日宜禾城中种种,云冲波忽然又来力气,腰间发力,一个“铁板桥”,硬生生止住退势,未及挺身立起,已觉金络脑迫近,索性放软身子,平跌地上,双腿连环乱踢,却又将金络脑逼退。

    (这一次又找到感觉了,可是,为什么…)

    再一次,云冲波感到出招时无比痛快,轻松找到感觉,每一脚也能够踢向要害所在,逼使对手退让。

    效果只是片刻,当金络脑再一次袭来时,云冲波的防守又告失败,却喜金络脑心事缜密,防他再出奇招,出手时留有余地,才使他没有受到太重损伤。

    (该死,这套拳法到底该怎么用…)

    两度尝到甜头,云冲波对这“弟子规”信心愈增,却苦于其的时灵时不灵,大为苦恼。却见金络脑袖手笑道:“高下已分,胜负已判,大家都留一步余地…不好么?”不觉大喜,想道:“他不想打了,那真是再好没有…”至于金络脑言语间以“胜者”自居,云冲波倒不怎么在乎。

    又听金络脑向那帐房笑道:“大局底定…先生可以起程了么?”不觉一惊,急道:“喂…你怎么还是要绑人走哪?!”倒怔住了金络脑,失笑道:“胜负既分,阁下还要纠缠么?”说到最后时,虽仍含笑,笑容却已十分凌厉。

    云冲波见他笑容,竟不自觉哆嗦一下,心道:“这家伙手段是很辣的…”却又念及当初宜禾城中种种惨状,到底觉得不能在这种时候“装狗熊”,咬一咬牙,站上前,道:“刚才并没分出来胜负,你要赖么?!”一句话说得金络脑脸上杀气大盛,寒声道:“要比得分清胜负么…那也好!便如君愿!”

    他一句说话,杀气已凝如实物,滚滚而来,竟比刚才强出何止倍计,云冲波一时间竟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却只存了一个念头:“这家伙越认真,主意打的一定就越大,主意打的越大,就越要阻止,不然的话…不知还要多死多少人呢!”他心意一决,气势立生,虽尚不能和金络脑相比,却已能将那些杀气自身侧震开。

    一片寂静当中,那帐房先生面色微讶,心道:“两个人都强了很多…特别是不死者…是因为那神一样的血脉…还是因为太平天兵的原因…”情不自禁,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局已僵,寰难转,战斗再度拉开。因为刚才的承诺,也因为仍然渴望迫出云冲波的龙拳,金络脑未出他的马刀及套索,仍用着风沙霸拳,挟长风黄沙之势,攻向云冲波。

    强悍的拳,刚才曾对云冲波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但当云冲波摆出一个极为简单的架式时,他就能用右手引发霸拳的第一重杀力,并闪电般用左拳快速出击,把金络脑的拳势打散,使金络脑再一度无功而返,也令周围的彩声嘎然而止。

    (咦…好象找到感觉了…怎么会是这样呢…)

    一诺于胸,云冲波眼中心中,只得“阻止金络脑”这一件事,再无半点杂念,这样的他,竟将这两招名为“言语忍,忿自泯”用得无比纯正,发挥出了连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威力,使那凶悍风沙无从发挥。

    (心里边杂念越少,发挥的就越顺手…对手,秀才确实说过,这套拳法一定要“诚心正意”…可是,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武功…)

    一时间,云冲波也无暇多想,只能先沿着自己的思路,尽量放松心神,而果然,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之前的种种梗阻就消失无踪,那些简单到几乎单纯的拳法发挥出了奇妙的威力,尽管杀伤力严重不足,却能够使金络脑的攻击收不到效果。而当这些威力渐渐发挥时,他的心志就更加澄明,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些文字在自己的体内流动。

    (凡出言,信为先,诈与妄,奚可焉?话说多,不如少,惟其是,勿佞巧。刻薄语,秽污词,市井气,切戒之。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事非宜,勿轻诺,苟轻诺,进退错。…事勿忙,忙多错;勿畏难,勿轻略。斗闹场,绝勿近;邪僻事,绝勿问。将入门,问谁存;将上堂,声必扬…嘿,秀才就是秀才,连打架也打的这么文绉绉的…)

    正常对敌时若这样分心,绝对大大糟糕,但云冲波现在分心悟拳,却全没有对他的防守造成影响,只因,当这些极为简单的拳招连贯起来时,却能够生演出无数的变化,更在将云冲波的“本能”增强,使他总可以凭着一些简单的“滑步”或是“闪身”来将金络脑的杀招避让。

    出手十招,九招半是在防守,更常常要在杀招及身时才险险避让,看在旁观者眼中,当然就是金络脑占据绝对上风,可是,对那少数几名真正能够“看懂”的旁观者来说,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这种柔韧而高效的防守…是什么…好象…不,不是好象…是很象…是儒门,只有儒门的“从心所欲,不逾矩”,才可以把人身的直觉做这样高效的组合和及时反应…但,那种功夫,它的基础,好象…不,不可能…应该…只是“相像”罢…)

    苦苦思索,帐房先生却没法认可自己的判断,因为…那种答案,已非“不合理”所可以形容,根本就是绝对的“荒诞”。

    (行高者,名自高,人所重,非貌高。才大者,望自大,人所服,非言大…唔,真是有趣,也很有道理…)

    全身心都沉浸到这路拳法当中,云冲波一时竟未发觉,现在的所谓“打斗”,已变得似乎是自己一个人在练拳,尽管金络脑在外侧连连扑杀,却总也不能收功。

    (凡取与,贵分晓,与宜多,取宜少…唔,对的!)

    恍惚当中,云冲波身子忽然急旋,左手虚托,右手使一个“冲天式”,竟将金络脑打个正中,使他捂着下巴,连退数步,一脸的不可思议,实是想不通这一拳是怎么打出来的。

    云冲波却也大奇:“这…我…怎么回事啊?!”

    金络脑稍定心神,立又攻上,但只数招,云冲波一记扫堂腿将他逼起,跟着翻身而起,一个“连环腿”,直将金络脑逼到避无可避,硬生生吃正一腿着在小腹上,几乎摔倒。他惊怒交加,心中更怀疑惧,想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帐房先生看的明白,亦觉骇然:“那个不死者…他竟能够凭‘感觉’去捕捉到金络脑招式的破绽,并直接做出反击…这种速度,所以金络脑才不及反应…但,为什么他能做到这样?”

    旁观者迷,当事者则是更迷,云冲波懵懵懂懂,心道:“这算怎么回事?”却也知此时不必深究,总之能占上风那就再好不过,当下鼓足威风,喝道:“胜负已分,咱们不要再纠缠了…好不好?”前头半句话确是威风,可惜最后三个字却大见色厉内荏之意,自己也觉恼火:“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出赵大哥那样的气派来哪!”

    却听金络脑森然道:“胜负已分…谁说的?”

    身上的风沙霸意散尽无踪,金络脑死死盯着云冲波,一字字道:“再接我一招…一招你不死,就是我败了!”说着,已将双手交叉,举过头顶。

    腕上,有蓝光漾动。这,就令周围的每名项人也将眼睛睁大。

    虽然不止一人都知道大海无量最欣赏的就是这个二弟子,虽然不止一人都知道大海无量曾将自己的神兵“统环流沙”中的两枚赐给金络脑使用,但,同样有不止一人知道,大海无量对这三名弟子基本上还是一视同仁,虽然全力提点掇拔,却并不会将自己的独门武技传授。

    …不会,令三人间的平衡产生太大偏移。

    但现在,这起手式,却有着每名项人也都知道的含义。

    大海无量最得意的杀着:无量杀道,万马千军!

    早在十四年前,大海无量还只是一方氐族之汗时,曾在一次战斗中以此招一击杀却近千夏军,更因此而将本在后方总督各路军马的夏军主帅,护国武德王,“龙武”敖复奇惊动,单骑来战,两人一番恶斗,竟然未分胜负,最终达成“兵对兵、将对将”的共识,相约皆不会出手屠杀对方士卒,期时敖复奇正值壮年,如日中天,大海无量能与他战平,立时轰动天下,从此才能闻名中土,亦因此才能成为项人各部共重的“大可汗”,而顺着他地位渐高,敢于向他挑战的人已是越来越少,这无量杀道也就慢慢成为传说,鲜再有人亲睹。

    而现在,这被项人们目之为神的武学,却出现在了金络脑的身上!

    并不知道这招式有什么来道路,云冲波只是本能的感到危险,深深呼吸,他在脑中快速重诵“弟子规”,希望找到一条最好的防守途径。

    蓝光渐盛,径已逾尺,在蓝光照映下,金络脑的脸部也泛出了浅浅蓝色,看上去好生古怪。

    “无量杀道,万马千军…给我去罢!”

    大吼出那每个项人也都熟悉的名字,金络脑全力一放,那蓝光蓦地绽放到数十倍大,轰然崩裂,竟化出万千刀马骑士形状,汹汹淹下,直扑云冲波!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弟,次谨信…)

    再一次被“感觉”指挥,云冲波做出防御,却只是从头使起,四招使出,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骑士已被他轰倒在地,立刻一阵抖动,不见了。

    一击得手,云冲波心下大定,更开始有些得意:“原来我其实也是很强的…”却只高兴了短短一时:这一招“万马千军”竟是名符其实,真如有万千军马,汹汹不绝,直冲到云冲波连气也喘不过来,只能苦苦支持。

    弟子规,每一式也甚为简单,却有多达五路三百六十招的拳法,云冲波依着“感觉”,依次用来,转眼间已将一套拳法打完,击倒了百来名骑士,却连歇一歇的余暇也没有,忙就又从头打起,第二次再用时,却已较第一次用得更为纯熟,八招下来,已轰倒五名骑士在地。

    如此相持近一炷香工夫,云冲波反反复复,将这套弟子规已打过八遍,使到了第九遍,先后击倒了怕不有两三千人,按说早该疲惫不堪,却不知怎地,竟是越打越觉舒畅,周身百脉,无不痛快,越来越是顺手,心中只是感激:“秀才…真是个好人,太好了…简直比萧闻霜教的武功还好用…呸,胡说,胡说,怎么会比闻霜好!”他方一分心,忽听一声嘶吼,正是金络脑所发!

    北归草原之后,金络脑虽然大计有失,武学却极有增益,终于说服大海无量认真传授,更开始修炼其余氐族的独门武学。在大海无量的点拨下,他便有了一日千里的进境,同时,力量层面上也再一次取得突破,八级中流或者仍不能够对抗那些一线的大夏强者,却已让他有了再一次遇上那“赵将军”时能够取得胜利的自信。但谨慎的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的这些本钱随便让人知道。若非被云冲波逼到骑虎难下,他便绝不会用出这一心准备用来统一草原的“无量杀道”。

    却谁想,绝招用出,竟仍然无功?!

    无量杀道的推动,一半得力于御天神兵“统环流沙”,金络脑仅获赠其半,功力也远远不如大海无量,并不能将“万马千军”的威力完全发挥,自已估量,若是豁尽一切的话,该可逼出三千七百击到三千九百击左右,虽不如大海无量远甚,却也自觉足可纵横草原,那想到,初次使用便被逼到这种尴尬局面?

    (无量杀道是不能败的,不然的话…)

    暗暗盘算,金络脑见云冲波似乎长力甚佳,早预备做石破天惊的乾坤一掷,云冲波现下思念萧闻霜,心神一懈,早被他窥准,发一声吼,竟将未发的九百三十七击力量尽皆吸摄入体--通体尽透出幽幽蓝光,看上去煞是怕人--恶狠狠的,直取云冲波中宫要害!

    (啊…糟!)

    堪堪已将弟子规打完到第九次,云冲波正待从头再来第十次时,却因心意一分,被金络脑看准机会欺身进来,拼力一接时,只觉如遭雷殛,半个身子也都麻了,几乎连两条腿都被打进土里,动弹不得。

    与云冲波一拼,金络脑借力跃起,翻个跟头,头下脚上的又压了下来,满脸杀气,端无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

    云冲波心下大骇,却终不能束手待毙,咬着牙,举起手,要再使弟子规卸力时,却觉两臂皆酸痛不堪,未曾接实,自己先大感不妙:“这个样子,怕是很难卸开的…”

    却忽觉,体内有狂飚激卷!

    之前运使弟子规的时候,云冲波就感到,体内真气会受到拳招牵动,隐隐流动,而似这样全力以赴的完整打下一套之后,真气便也刚好走完一个周天,端得生生不息,之所以能够越打越是精神,与之实不无关系,而,每一次真气流动时,更似乎会有什么东西被滞留下来,并不能走的很清爽,因为正临恶战,云冲波也无暇细察,只觉得“反正没发生什么坏事”,也不在意。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是什么!

    九个周天走毕,似乎已将某个条件满足,当云冲波拼尽余力,要做自己也觉没有意义的一搏时,那些残留下来的东西蓦地都加速流动起来,更很快结连到一处,成为狂飚一样的东西,在云冲波的经脉内急行,同时,更有别一些不同的文字,在他的脑中浮现。

    (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说来迟,那时快,那道狂飚精进不休,转眼已在云冲波体内走过九个周天,使他的疼痛尽消,更觉得体内精力充沛,不吐不快,竟抢在金络脑攻至之前,破地而起,主动迎上!

    同时,那帐房先生的脸也蓦地变作惨白。

    (那感觉竟然是对的!他用的真是《论语》!是儒门最强神功,十三经之首的《论语》!)

    (可是,身为不死者,他为何能够学到论语…学到这曾败过和杀过不知多少太平道强人的神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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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已然平静。

    短短相持之后,金络脑的攻击便告崩溃,之后更被云冲波的重拳轰中胸腹,口吐鲜血,向后飞出,而几乎同时,高大黑影出现空中,只手接下金络脑,并立刻压制了他的伤势。

    “我们走。”

    短短三字,便令所有项人也毫无疑义的迅速撤离,而在离开前,那黑影向云冲波扫来一道目光,更令他心头剧震,几乎有要“后退”的冲动。

    直到项人全部撤离已久,云冲波还觉得背上有些隐隐的冷汗,那…只是因为对方临走前的一道目光。

    (那个人,他很强,很强啊…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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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格说来,这实在是一场有些吊诡的胜利:用着自己尚不知如何发挥威力的武学,为着自己也不真正明白的原因,云冲波与一直令自己心怀敬畏之心的强者战斗,并在自己已将要不抱希望的情况下取得胜利。

    但,不管怎样,云冲波至少已经胜利,将想要保护的人成功保护,将想要击败的人成功败下。

    而这,对云冲波而言,更是一场意义非凡的胜利。

    (如果重来一遍的话…我想,我应该还是可以胜的吧?)

    默默回忆着刚才战斗中的种种细节,并尝试着再一次将因弟子规而引发的力量狂飚在体内驱动,到最后,仍然带一点瑟缩,却又带着压不住的雀跃,云冲波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一路走来,云冲波曾历恶战无数,从破军袁洪公孙伯珪直至琼飞花,当中更曾两败金络脑,挥出令萧闻霜没法硬接的刀,自桃花源中强开通道…击败“强者”和做到“困难”的事情,在他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体验,但,那当中,他就很少能有信心“再来一次”。

    龙拳威力极大,云冲波先后凭之杀败破军琼飞花,以及两败金络脑,可若重来一次,就没有任何人敢保证他可以再次胜出。说到底,那种力量,云冲波从来也没有真正掌握。

    手握蹈海,他曾经数度挥出强招,但同样的,他自己并不具备在任何时候将之重现的能力。

    若要认真算起,云冲波唯一有信心再胜的对手就只是袁洪,一个连七级力量也未掌握的人,一个对萧闻霜根本构不成威胁的人。

    对一个涉足江湖刚刚一年的年轻人来,他的战绩可算亮眼,但当他根本没信心将其中的绝大多数胜利复制时,这对他就没什么意义。而又当他的目标是保护一个在年轻一代中属“最顶尖”之一者时,这些胜利…对他就更加没有意义。

    …奇迹,绝对不会总是出现,曾不止一次咬牙吞下屈辱的云冲波,其实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对他来说,今次的胜利,才是意义非凡。

    回忆每个细节,一一考虑着可能的变化,在脑中将战斗重现,并试着再摆出一些攻击和防御的架式,不无欣喜的,云冲波告诉自己说,只要金络脑没有更多的隐藏实力,即使刚才的战斗重现,自己也应该可以取得相同的战果。

    (唔,也许会更好都说不定…)

    认真复盘,云冲波就发现自己刚才还有更加高效的选择可以使用,默默存想,他知道这样将可以用更快的速度去击中、击败金络脑,击败这个在他心目中,常常会被和帝象先等同在一起的人。

    (…下一次,我不会再怕他了。)

    长长吐气,云冲波只觉心情舒畅,极想大喊大叫,又想跳跃一番,更希望萧闻霜现在就能出现身前。

    (不管怎样,这个家伙总是很厉害的,曾经把我们逼的很惨,看到我这样揍他,闻霜一定会高兴的,而且,我又阻止了他的事情…咦?)

    突然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要和金络脑动手,更省起好象身后许久都没了动静,猛回身,云冲波发现到自己后面已是空空如也,就好象从来没有一个帐房先生站在那里一样。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跑掉的…)

    夜风吹来,将地上的灰尘掀起,形成小小的旋涡,云冲波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刚刚涌起的英雄气概,顿时又打了几分折扣。

    (不过,他既然那么能跑,刚才为什么还要让我拉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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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晚来半日,险些铸成大错,请先生恕罪。”

    呆在离云冲波不算很远的地方,那帐房先生一边凝神注视云冲波,一边微微抬手,道:“有惊无险,没关系的…”顿顿又道:“影子杀手,九道将军…请问是那一位?”

    身后,身长近八尺,口鼻皆掩,只露出双眼的黑衣人微微弯腰,道:“在下无影枪。”

    又道:“请问伏龙先生,何时上路?”

    只一个称呼,帐房先生已露出苦涩笑容,摆手道:“我不是…我不配。”

    无影枪又一躬身,道:“然则请教先生,上下如何称呼?”

    帐房先生道:“我曾姓…姓洪,行七,在定康镇上,大家都知道我是洪七先生。”

    无影枪道:“见过洪七先生。”声音仍是呆呆板板,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