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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 第94节

    说到这个,崔檀令笑着摇头:“我笨头笨脑的,若真是故意去算计什么,可能还会落得个反效果。”

    就这样自然而然,反倒与陆峮心意相通了。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看着仙露明珠一般的女郎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一看就知道在想谁,卢夫人一哽,就听得瞳哥儿脆生生道:“姑姑不笨!”

    过了会儿他又补充:“姑父才笨!”

    上回姑父带着他堆雪人儿,堆得都没有他好看。

    崔檀令笑着看他,故意道:“要是叫你姑父听到了,下回就不带你打雪仗了。”

    瞳哥儿一扬小圆脸,骄傲道:“没关系,我可以和阿耶一起玩儿!”

    阿耶上次听他说了姑父带他去玩儿的事情,第二天也偷偷陪着他玩了一会儿呢!

    等等——阿耶说了这事儿不能告诉别人的。

    看着瞳哥儿像是自知失言般捂住嘴,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崔檀令与卢夫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长兄不像阿耶那样顽固,是好事。

    阿耶小时候可不会这样待长兄他们,一听说他们有玩儿的心思,就要拉下脸训斥几句。

    一家人闲聊一会儿,绿枝带人去取来了素斋,华严寺声名在外,有一些也是因为他们的大师傅手艺格外好的原因,平平淡淡的青菜豆腐也能做出好滋味。

    瞳哥儿今年快三岁,之前都因为太小了没能一块儿过来,这是他头一次吃到华严寺的素斋,小小的圆脸蛋上有些惊讶:“姑姑,这个豆腐是rou变的!”

    崔檀令一瞧,是华严寺的一道名菜,清酿豆腐,名字瞧着清淡,但入口不俗,很是下饭。

    卢夫人看了就笑:“若是你阿耶在这儿,少不得就要教育瞳哥儿几句,我都能想出来他那张嘴会说什么话。”说着,她还真的演了起来。

    “瞳哥儿,这做人处事,就如这道豆腐一般。你看它是块儿豆腐,但做的方法不同,豆腐便也成了不普通的豆腐。这件事儿就是要让你知道,不能小瞧旁人,人这外表与内里啊,可是完全不同的。”

    崔檀令听完就笑了出来,她都能想象出阿耶板着一张脸给瞳哥儿讲道理的样子了。

    瞳哥儿捏着长箸一脸茫然,他只是吃到了一块儿好吃的豆腐而已。

    祖母和姑姑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卢夫人没叫芳菲她们在一旁守着忙活,让她们自去隔间用膳,自个儿给瞳哥儿夹了一块萝卜:“你二兄这回远去边疆,原是在和你阿耶怄气呢。后头见你阿耶和陛下玩儿了一招里应外合,对着你阿耶时总算有个好脸色瞧了。”

    想起性情刚烈如火的二兄,崔檀令眨了眨眼,发髻上缀着的八宝蝴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抖,用细细金丝和琉璃猫眼勾勒出的蝴蝶翅膀像是有了生机一般,振翅欲飞。

    瞳哥儿看着那只蝴蝶,连碗里的豆腐都来不及吃了。

    崔檀令给他夹了块热乎的,又道:“阿耶与长兄克己复礼,君子端方,可家里都是这样的人,那有什么意思?抬头一见,像照了镜子一般,无趣得紧。二兄能活得自在随意些,我也替他高兴。”

    “他如今是自由自在了,天高任鸟飞,没有我在一旁唠叨啊,他指不定怎么高兴呢。”卢夫人说起崔骋烈就头疼,“你说说,他如今都二十二了,寻常男儿到他这个年纪,不说儿女绕膝,总要娶房妻室回来吧?他倒好,拎着个包袱就走了,也没留个念想。”

    瞳哥儿睁着大眼睛,嘴里包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二叔有给我留了小木车哦!”

    “好好吃饭。”卢夫人没搭理他,又对着崔檀令抱怨起来,“等到他回来,指不定是几年之后了,到时候人年纪大了,脸又被边疆风霜给磋磨得像个老树帮子,这哪家的贵女能瞧上他?”

    “儿孙自有儿孙福,阿娘,你在这儿担心这么多,二兄骑着马怕是要打一路的喷嚏了。”崔檀令给她盛了一碗青菜汤,打趣道,“佛门净地,阿娘还是别说那些人间风月了,硬要将二兄与哪位女郎拉着红线凑成一对儿,佛祖听了不高兴可怎么办?”

    她这话一出,卢夫人坐直了身子,轻轻打了打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是听我唠叨听烦了。”

    崔檀令嘻嘻笑:“阿娘,喝汤,喝汤。”

    卢夫人嗔了一眼这小冤家,母女俩用过午膳之后都准备各自在禅房休息一番,有树一在崔檀令身边儿守着,卢夫人放心地带着瞳哥儿去隔壁禅房歇晌了。

    崔檀令睡了一觉起来,身上还是觉得有些冷,正想叫绿枝再去给她灌两个汤婆子过来,却听得紫竹过来报信儿,说是王夫人和崔清嬛来了,想要求见皇后。

    王夫人与崔清嬛?

    自从上回老太君七十寿诞几人撕破脸之后,崔檀令便没有再见过她了,上次想到她,还是因为郑循清出事,崔檀令顺着这事儿想了想这个与自己同宗所出的大jiejie是否会受到牵连。

    她们现在求到华严寺来,是为了什么?

    是想着给郑循清指使人往祖母用的茶具里下毒这事忏悔求情,还是要为即将被牵连定罪的自己求饶?

    崔檀令想着康复不久,但身子明显败落了许多的祖母,心情便有些不愉快。

    “叫她们等着吧。”

    至于见不见,什么时候见,那就不是她们能问出来的事儿了。

    她语气淡淡,一张香培玉篆的脸上神情亦十分冷漠,紫竹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了,笑着应了声是。

    哼,叫那大娘子从前总是对着她们娘子酸言酸语,这下好了,从今往后,可有的是她咬牙嫉妒的份儿喽。

    紫竹兴奋地跑去传信了。

    禅房布置得十分简单,一张小小的木桌便充当起了梳妆台的作用。

    修竹手法娴熟地将崔檀令的头发绾了起来,正想挑些金宝首饰点缀,却被崔檀令轻轻拉住了手腕。

    “不必忙活了,用一两样玉饰就好。”毕竟是来祈福礼佛的,不好装扮得太过张扬。

    修竹低声道:“待会儿二夫人与大娘子要过来,娘子装扮得这般素净,奴婢担心……”

    了解她的未尽之意,崔檀令看着螺钿铜镜里自己有些模糊的脸,平静道:“先敬罗衣后敬人,不过我那二婶母与大jiejie的性子是个万年不变的,从前我装扮得像朵花儿似的,也没见她们多说些好话夸夸我。何况到了如今,她们如何看我,并不重要。”

    树一听得直点头:“若她们再敢对娘子不敬,属下便去将她们的马儿给驱得远远儿的。”

    然后叫她们在雪地里冻成个冰棍儿?

    想到那母女俩瑟瑟发抖地搂抱成一团,崔檀令很不道德地笑出了声:“树一,你跟着紫竹她们都学坏了。”

    有吗?

    树一低下头有些羞涩:“娘子喜欢就好。”

    崔檀令咳了咳,修竹边听边笑,挑了一支羊脂玉茉莉缕珠簪与一对儿翡翠玉梳,配着她一身素色长衫,倒是有一种婉约风流的雅致。

    紫竹回来时又去与卢夫人说了此事,歇晌起来的卢夫人还来不及再醒醒神,就被这事儿给激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好啊,我与兕奴好容易找着这么处清净地儿想要休整一番,还是被那对搅家精给找上门来了。”卢夫人说起她们时满是嫌弃,对着崔檀令抱怨道,“你不知道,你那二婶近日可是改了性子了,柔柔顺顺的,比她刚嫁进来的时候还要伏低做小呢,还主动张罗着给你二叔纳了两个妾……夫妇俩都是个糊涂的。”

    崔檀令并没有去问陆峮打算如何处置荥阳郑氏,闻言只道:“如今郑氏家主也只是暂被关在天牢中,她们着急忙慌地来求情,真以为谁能左右陛下的意思不成?”

    卢夫人笑了笑,即便是陛下待兕奴好,她也绝不会让兕奴为了这么些人去陛下面前求情,耗的是陛下与兕奴之间的情分,王夫人那起子人,也配?

    瞳哥儿人小觉多,卢夫人叮嘱乳母陪着他再睡会儿,待会儿要说的事,他一个人小孩儿在这儿也不太好。

    王夫人与崔清嬛过来时,面色苍白,神情低迷,再也没有昔日的张扬傲气了。

    崔檀令淡淡瞥她们一眼,见着她们这样心中既不觉得快慰,也不为她们难过。

    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崔檀令的心可没那么大,能放下这么多人。

    王夫人暗地里扯了一把崔清嬛,对着崔檀令行了个礼:“许久不见,娘娘风采更胜往昔,不像咱们,已经是昨日黄花,没个盼头了。”

    崔檀令凉凉道:“花开花谢都是有定数的,二婶若是一意孤行硬要这花一直开,恐怕只会连里头的根也跟着一块儿烂了。”

    王夫人脸色一僵:“娘娘嫁人了,看人待物犀利不少。想来是因为陛下疼爱……我这女儿便不如娘娘好命了,夫家此时有难,她便如塌了天一般,哭闹个没完。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娘娘与嬛姐儿是一同长大的,其中情分哪里是旁人能比的?若是娘娘肯劝,嬛姐儿一定听!”

    说着,她狠狠拧了一把崔清嬛,好不容易能见到崔檀令,她可别给她现在撂挑子不干了!

    给王夫人cao心得来这些时日内外都忧虑得紧,一时竟不知道是谁的夫家!

    崔清嬛看着这个自小便比她漂亮,比她得宠的三meimei。

    她通身气派尊贵无双,而自己却落得一身狼狈。

    她应该嫉妒才是。

    可是看着神情淡淡的崔檀令,她脸色瞧着冷,却没有像旁人一般,对她露出轻蔑不屑的样子。

    崔清嬛想起上回祖母过寿时,崔檀令对自己说的话。

    的确,崔檀令有许多地方胜过她,可她崔清嬛也不是一文不值。

    为何要一直为救郑三郎那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奔波劳碌?

    崔清嬛深深呼了口气:“阿娘,我们走吧。”

    王夫人脸上的笑一僵,控制着自己没直接给这孩子一巴掌,低声道:“你疯了不成?快些同娘娘说些好话儿,是不是非要等到郑三郎也被流放到那等偏远之地去,你也跟着去受苦才高兴?”

    “他去他的,我为何要跟着去?”崔清嬛微微抬起下巴,被这些时日的烦心事儿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她终于露出了些轻松模样,“我是崔氏女,和离归家之后照样衣食无忧,又为什么还要跟着郑三郎去受苦?”

    她这话叫在场之人都沉默了下来。

    王夫人嗫喏两声:“他毕竟是你的夫婿……”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没人会说他的不是。我只是大难临头和离归家而已,旁人指摘我又如何?”崔清嬛说出这些话后,觉得身上轻松不少,“即便是保下郑三郎,阿娘,与这样没有上进之心的人待在一起,我只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委屈了你,委屈了我自己去救下他们。”

    从前她总爱攀比,与自己的亲姐妹比,与外边儿的女郎比,成了亲,又要与荥阳郑氏那一大家子明里暗里使劲儿斗法,她真的觉得累了。

    “阿娘,我从前与你说,我不想嫁去郑家,你不听我的。”事到如今,也算是她崔清嬛从前自视甚高的报应吧。

    崔清嬛已经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来对着崔檀令道:“三meimei,我便斗胆再这样叫你一次。这辈子我过得或许不如你,可我至少能按着自己的想法活了。”

    她承认,她对崔檀令还是有些嫉妒的,她拼尽全力也要从荥阳郑氏这个泥坑里跳出来,可崔檀令若是不喜欢那草莽出身的天子,可是没法子一走了之。

    她还是赢了崔檀令一些的吧?

    崔清嬛一身轻松地走了。

    王夫人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高傲了大半辈子的人做出这副惶惶模样,卢夫人蹙眉,还是有些心软了:“我若是你,便尽快叫郑三郎写一封和离书。外边儿名声难听又如何,能让你和孩子今后日子不受影响才是最紧要的。”

    卢夫人都这么说的……

    王夫人又将目光移向崔檀令。

    崔檀令喝了一口茶:“二婶不必顾及我,大jiejie如何选择,是她自己的事儿。”

    至于牵扯到崔氏名声什么的,她现在管不着,都留给她阿耶他们去烦恼好了。

    王夫人还是有些纠结,她虽然想保住女儿和女婿,可真比较起来,自然女儿才是她的心头rou。

    让两人和离……

    罢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本就合情合理,何况郑循清那死老头子做出毒害老太君的事儿,两家就算有着姻亲关系也是断断再不能往来了的。

    不如趁早狠心断掉。

    王夫人匆匆走了,卢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这嬛姐儿,倒是难得清醒一回。”

    崔檀令懒懒点了点头,崔清嬛如何做都与她没什么干系了,就算她现在性子变好了,崔檀令也不可能再与她修什么姐妹情。

    她的脾气已经被陆峮惯得有些坏了。

    说到陆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