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你开始迈出第一步的跨度，决定了你的人生高度。”

    温柔的朗读音钻进听众的大脑里。今天的文章，似乎是个语句通顺的短篇？而且是以前从未听过的新文章？

    朦胧中仿佛有一点冰粒撒进灵魂里，微薄的凉意使脑海更加舒缓。又像是沙漠中淋了一场小雨，虽然不多，但能让宇宙生物安稳度过这个夜晚。

    “有的人，天赋异禀，匆忙一生，却最终毫无建树。就是因为他始终没有开始他命运的计划，他始终在跟随别人的步伐。有的人，天赋寻常，平日也不见多少努力，却能在关键时刻一飞冲天，就是因为他能准确把握开始的契机。

    我曾听闻我家乡有个小孩子姓方，名仲永……”

    这位听众赶紧翻箱倒柜拿出一个录音设备，不少罐头因此乱飞，在飞行舱里缓慢漂浮。

    《心灵读本》引用的例子，都是席余烬在另一个宇宙家喻户晓的小故事。在地球人眼里，它们因为被太多次引用，常常被人嫌弃老旧干瘪。实际上，它们本体故事都是跌宕起伏，具有强烈的警示作用。被人们提炼数次后，它已经成为非常干练的故事，几句话内就把一个一波三折的故事讲清楚，主题鲜明，微言大义。

    对于身处边缘、饱受精神混乱折磨的外星人而言，简单、有趣，是最适合不过的读物。

    大部分把电台当做哄睡音的听众没有想那么多，只模模糊糊感觉，这个《心灵读本》有好多有趣的小故事。

    无形之中，外星人听《心灵读本》的心态，和当初中小学生初读《意林》《文摘》的惊为天人不断重合。

    第一个短篇很快结束，最后的质问声无声胜有声：

    “我来到这个地方，和众多游民一起工作。我本以为我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来的，但看着游民们相似的疲惫表情，我不禁反思自我：我是不是因为别人都说宇宙边缘好，才跟风到这里的？是不是我真正的人生计划从未开始？倘若我现在回头，我逝去的青春还能回来吗？

    我抬头望向深邃的宇宙，宇宙没有回答。”

    ……

    新堤电台，长笛人为成功朗读新文章相互击嘴以示庆祝。

    飞行舱里，听众满意地翻了个身。

    《心灵读本》当然算不上什么大作，但对于游民来说犹如沙漠里的甘霖。可以缓解一晚上精神混乱的作品，在宇宙边缘地带已经很不错了。更好的文章，可以缓解深层次的精神混乱，效果也更持久，可惜游民们无福享受。

    “这个作者所在的蓝星，看起来拥有很高级的文明……流传的小故事都非常有哲理。”

    “这个‘余烬’估计不是新人作者，短篇发人深省。要是能在旅游中遇见就好了。”

    一些听众如此判断。少部分听众记住了蓝星这个行星，打算以后有机会问问这个行星的方位。

    “晚安，宇宙，做个好梦。”

    看不见的精神力从宇宙边缘的各个角落涌出，顺着“授权”渠道，反哺回席余烬燃烧的星球内。它们如丝线般微小，席余烬几乎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他悠悠自转，发觉自己大脑清明许多，能感知的视野也更广阔了。宇宙在他眼里不再是一片漆黑，远处星系的红移轨迹跨过空域，构成了绚烂的图景。

    “这个宇宙真神奇……”席余烬不禁感叹。

    “沙沙——”

    席余烬的电子屏显示收到邮件。

    新堤电台的长笛人语气热情地问候：

    “十分感谢您的授权！《心灵读本》这个名字取得太恰当了，游民们表示很喜欢，不知道您对我们刚才的二创是否满意？我们即将支付您的稿酬，请留下您的账户ip。”

    席余烬觉得对方挺礼貌的，于是试探道：“我刚来宇宙边缘，不小心丢失了一部分设备，你们知道哪里办理账户吗？”

    长笛人反应很快，自动为席余烬补全了身份：“天啊！您也被那群可恶的星盗洗劫了？不要担心，我们可以帮您设置一个电台交易账户。我们宇宙边缘是用虚拟尘砂来做交易的……”

    席余烬听懂了，原来这里的电台还承担着类似银行存钱的功能。宇宙大部分地方都会承认《机械群星和平公约》，星盗也是，才可以和别的大势力合作。所以银行资产还是很安全的。

    过了一会儿，席余烬便拥有一个电子账户，上面记录了他这次的稿酬，5000尘砂。

    “尽管以市场价来说这是个低价，可我们保证我们新堤电台是非常有诚意的。”长笛人连忙解释，“您或许觉得星盗给的多，但您注意他们的出价单位！”

    席余烬翻看之前的信件，发现星盗的邀请信上都写的是xxx点稿酬，没有具体单位。

    “他们总是以假装高价的形式骗稿，最后却在单位上做文章，只肯给很低的稿酬，以致于宇宙边缘地带名声都臭了，都没有新小说家肯投稿。”长笛人说到这里颇有些咬牙切齿，“他们就是想把所有小说家都攥在手里，不肯为他们所用的小说家就赶走！”

    星盗，已经成为宇宙边缘地带的一大毒瘤……

    “对了，虽然星盗人品不行，但是他们电台的购物频道有很多独特的东西。您可以先去那里看看，再来问我们电台有没有。”长笛人补充道，“如果您一定要购买星盗电塔的物品，可要万分小心他们赖账。”

    长笛人还发来一份宇宙边缘注意条例，一些看不懂的地图，讲述了语言交通等基本常识，给席余烬帮了大忙。

    席余烬明白新堤电台的诚意，十分郑重地写了一封感谢的回信。获得第一桶金，他有些高兴，打算去购物频道那里听听。

    谁知长笛人又发来一条信息。

    “这样说或许有些冒昧……”

    “但请问您现在接受约稿吗？”

    新工作上门？

    席余烬打起精神，礼貌地回复：“很感谢你的帮助。不如说下您的详细要求，我看看是否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如果发来一堆看不懂的单词，他就拒掉这次工作，再去好好学习游民语。

    长笛人问道：“您好，余烬先生，请问您听说过狗血小说吗？”

    “狗血小说？”席余烬忍不住问道，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哦，狗血是我们常用的俚语。”长笛人在宇宙边缘混久了，什么生物都见识过，知道许多单词需要严谨拆分，对方才能听得懂。

    因此他重新定义：

    “我们想约稿的类型是，过于夸张与胡扯、具备多重反转、情节符合大众偏向的情感纠葛类文章。简称，狗血文。”

    你们宇宙生物……原来好这口？

    席余烬呆呆地自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旁侧敲击了几句，终于从长笛人口中理解这个宇宙的第二层面貌。

    还是因为宇宙通病，精神混乱。

    精神混乱不仅影响写作能力，还影响阅读能力。其实大部分宇宙生物都不太乐意读太深奥的著作，他们喜欢偏向纠葛比较多的、情节老套但有用的狗血文。所以他们读《心灵读本》的小故事就接受良好，要是真让他们读古诗，可能因为读不懂而马上弃文。

    席余烬想明白了，这个宇宙有点类似他那个时代的网络。那里短视频横行，人人追求短快爽，一些网友就逐渐丧失了阅读厚重著作的能力。

    “感谢你的解答。”席余烬在信件里回复道，“很抱歉我不能接受这个约稿，这不太符合我的风格。”

    不等长笛人那边表示遗憾，席余烬赶紧补充：

    “但是我可以推荐我的友人！他非常擅长狗血文写作！”

    “呃……他叫做……荀命！”

    第5章 约稿

    席余烬临时想出这个新马甲的名字。荀命不仅谐音“寻命”，纪念他在探索宇宙的日子，这个“荀”还比“苟”多一横，庄重地宣告他开马甲的初心：“苟一命”！

    开马甲，当然要从第二个作品就开始！

    长笛人非常愉快地发来信息：“那我真是太感谢了，期待荀命先生的著作！”

    席余烬松了一口气。

    写文章的事先不着急，他要通读长笛人送过来的资料，好让自己更了解这个宇宙边缘地带。

    因为这里信号不好，住在一起生物共用一个账号是常有的事，他不用绞尽脑汁去想如何再搞来新账号。

    其次，席余烬发现他无意中捞出来的黑箱是个非常稀有的物品。黑箱的制造技术虽然公开了，但并非所有生物都有能力制造。有了黑箱，才能远距离传输信号和精神力。而且这个宇宙扒马甲都是通过锁定黑箱随机ip来扒的，席余烬可以通过更改黑箱设置规避被扒马甲。

    看来他开马甲的方案具备可行性……

    席余烬再去探索这里的电台，他把收音机调到“新堤电台”的频率，恰好听到对方在卖货。

    “现在为您介绍商品号004321，它是由刺球族贡献的维修宇宙飞船入门资料，十分适合小体型宇宙生物使用……如果现在打包，还赠送一架超迷你型宇宙飞船哦！

    要是对本商品感兴趣的话，请拨通我们的电台购物热线xx-xxx-xxxx，并报出商品号。先到先得，过时不候！”

    新堤电台卖很多东西，有各种大小飞船、有各星系家乡特产、有人类暂时不能理解的神秘照片、从宇宙旮旯里找到的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物品……

    作为听众的席余烬真是听得热血沸腾！

    他第一次来这个宇宙，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哪怕是最低价的普通陨石也想买上两块。

    要是他能把整个电台购物频道买空就好了！

    席余烬只能听价格冷静一下。

    大部分听起来实用的商品，都在一万尘砂以上。而他现在只有五千尘砂。他不用吃喝，只需要燃烧，已经节省了很多资金。搞事业赚钱一事刻不容缓。

    席余烬又快速浏览了一些宇宙边缘地带的常识，马上开写。

    打开电子屏，席余烬静心凝神。

    然后发现自己半个字都写不出。

    要不……先用“余烬”马甲再编点心灵鸡汤？

    席余烬写这个倒是很快，几乎没有瓶颈期。他唰唰写下新短篇标题，这是《心灵读本》的第四篇：

    《越节制的态度，才是越高级的生活》。

    “在我还没有成为游民的时候，我去到蓝星旅行，拜访了一位蓝星有名的企业家，发现他们有一项奇怪的规定：

    所有办公纸，都需要写满两面才能丢弃。”

    ……

    写完《心灵读本》后，席余烬苦思冥想狗血文的内容。对方要求长篇，所以内容一定要丰富。

    席余烬只好摸索着按要求一条条列大纲。

    首先是时间跨度要大，要涉及三代人的爱恨纠缠。

    其次是出场人物要多而鲜明，要涉及三个不同阶级家庭的恩怨，所以要有豪门、贫穷人家、中产家庭，对比拉开，才有故事张力。

    然后要有情感纠葛，所以要写多角恋，这里面的恋爱，完全不用拘泥于普通的两性关系。因为宇宙是拥有多种性别的，所以要多性向发展。不能光写甜甜的恋爱，还要写苦、酸、恼、怒、恨，最大程度调动起读者的情感。

    最好写的是大户人家里有一连串兄弟姐妹，几个人有不同的感情线，但他们的感情线又交织在一起。

    狗血文还要有一项标配要素：突发意外，例如突发抢救无效、突然遭遇凶杀案、突然出现一个孩子、突然跳楼。

    但是拥有意外太多，还会导致故事太乱，所以不好看。最好给它安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能合理地把这些意外、阶级纷争、三代人的恩怨通通融在一起。这样最后还能稍微提升一下主题，使得故事凝而不散。

    列完这些大纲，席余烬脑子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故事雏形了，但还需要一些细节。

    为了使得故事符合这个宇宙的喜好，席余烬打开收音机，调去其他电台，想听听不同的故事。虽然这里的游民都听腻了电台的故事，可对于席余烬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