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顾亭巍带着余晓安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让余晓安坐在旁边冷静，自己先忙了一会儿手上的工作，差不多过了五分鐘才抬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确认对方可以和他对话了才停下手边的工作：「冷静下来了吗？」问完这句话才发现，似乎和不久前问徐曦的那句「好多了吗？」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他的办公室怎么好像是为了安慰这两个女孩才存在的？

    「那个爷爷把我当成他的女儿……还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带他回家。」余晓安并不了解老人的情况，只是看见老人孤单等待的着亲人，心情也跟着难受了而已：「爷爷的家人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才没办法把爷爷接回家？」

    「……据我所知这名老人是非常有名的企业家，只是因为罹患了失智症才退休，他的儿女后来就继承了他的公司，我想他一直在找的应该是他的小女儿，他的小女儿几年前嫁到国外了，久久才会回来一趟。」顾亭巍看似只是随口一说，但馀光其实一直在注意余晓安的情绪：「我来医院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没见过有人来探望老人，倒是偶然看过徐曦来几次，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你是第二个。」余晓安听了这段话才明白，就连那一束花都不是爷爷的亲人送的，所以才会没有写在订单上：「……爷爷好可怜，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阿？」

    「你忘了我爸妈是干甚么的了？」顾亭巍讽刺的勾唇一笑：「这些事在业内都不是秘密，但为了赚钱没有人会在乎。」

    「出了社会……就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吗？」

    「倒也不是，只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善良的人太少了，他刚好处在一个难以被真诚对待的地方。」

    「那爷爷……他是很坏的人吗？」

    「不是，只能说他刚好就是那个佔少数的善良的人，身边都是一些豺狼虎豹。」顾亭巍冷哼一声：「所以我才不信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世界一直以来就是不公平的，所以不要这么容易就可怜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医院这种最能感受到人情冷暖的地方，你能做的就只有习惯。」顾亭巍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徐曦那天在他面前哭泣的样子，他开始好奇徐曦为什么会选择在医院对面经营花店，他相信徐曦不会是因为在医院附近经营花店有庞大的商机，这样徐曦就不会送花送的像搞批发的一样，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徐曦的那个时候，对方送了他一枝腊梅，徐曦的举动给了他安慰，也许这就是徐曦的花店存在的意义。

    「……知道了，我要像你一样练成铜墙铁壁。」余晓安听了顾亭巍的话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反应过度，她现在有一种就像是大家都在看同一部电影，结果却只有她难过的快要哭出来，对方还觉得她小题大作的感觉，当然这不是什么悲伤的电影，她面对的是对经常出入医院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残酷事实。

    「……我更希望你像现在一样发洩出来。」顾亭巍并不认为见多了这种场面能变成铜墙铁壁，那只会让人学会压抑，并不会让人变得勇敢，当然他知道现在的余晓安还不理解他的意思。余晓安被顾亭巍认真的注视着，男人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就好像男人的眼里只有她一样，她知道顾亭巍是在关心她，但她总会曲解对方的意思，真的觉得好丢脸：「……我要走了。」没等男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起身朝门口走去。顾亭巍本来想趁着这个时候告诉余晓安，自己不是为了躲避她才会出国，但现在的气氛并不适合再谈论他们之间的私事，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回去路上小心。」

    「知道了。」余晓安已经打开了门准备出去，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顾亭巍：「……我今天要等你吗？」其实她根本没心情管什么接送问题，但她又怕顾亭巍下班了会找她，她不喜欢放人鸽子，虽然这个人甩了她好几次。

    「……不用了。」顾亭巍此时有种复杂的情绪，昨天为了余晓安的安全才留下来等女孩下班，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尷尬而搭了一回便车，可是现在却好像又和女孩成了綑绑关係：「我昨天只是怕你回家不安全，以后都不用等我了。」这个问题让他进退两难，若是决定和女孩一同回家，那他一开始的保持距离就会毫无意义，可他现在选择了拒绝，接下来将会找不到机会解开和女孩的误会，果然有些事不能拖太久，当他决定不顾时间地点的和女孩说开时，门关上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女孩已经从他的办公室离开。

    吴昀茵和何依涵下班之后又过了几分鐘，徐曦才等到从医院回来的余晓安，女孩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欲言又止。

    「晓安你先去吃饭，吃完饭就可以下班了。」喻霖说的是吃饭，意思是让徐曦去关心一下，虽然她在店里倾向于扮演黑脸，但她还是很注重员工的情绪，只有让员工保持正向积极的态度，才能做到相辅相成。徐曦听见喻霖的话就知道对方是要派她去做心理辅导，转过去看了喻霖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于是她偷偷的朝着对方挤眉弄眼，对方只对她投以无奈的眼神。

    余晓安走进仓库就发现徐曦也跟着一起进来了，她沉默了影响没忍住心里的疑问，终于还是问了出口：「jiejie我今天去了一间病房，是一间单人病房，里面住着一个爷爷，那个爷爷把我当成他的女儿了……」徐曦知道余晓安说的是谁，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走过去坐在桌前，把余晓安的晚餐打开在桌上放好，看着余晓安乖巧的在旁边坐下，她才回答女孩的问题：「昨天去医院送花的时候在走廊遇到的爷爷，他把我当成他的女儿了，我就陪那个爷爷聊了一下，后来问了一个认识的护理师才知道爷爷每天都在等家人来看他，但是没有人愿意来，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不想照顾老人家才把人送到医院来，所以我才会决定送爷爷一束花。」她是在昨天送完花才遇到老人的，老人一看见她就拉着她想和她说话，于是她便陪着老人在病房说了一会儿的话，直到护理师进来为老人做检查，她和老人保证会常常来探望，老人才愿意放她离开，结果刚从病房出来就看到了在手术室外休息的顾医生，再来就是遇到了顾医生的母亲。

    「……原来是这样阿。」

    「抱歉忘了告诉你，是不是吓到了？」徐曦只在回家之后才想起来传讯息和喻霖说了要送花给一名老人，她想着平时都是由喻霖代替她亲自去医院，却忘了一併通知其他人，这确实是她的疏忽。

    「一开始……有一点点吓到，可是那个爷爷人很好，我觉得他……有一点可怜。」余晓安的心里当然觉得不只一点点可怜，她不敢把话说的太直接，只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晓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送这么多花出去吗？」

    「为了……给病人带来希望？」余晓安在和徐曦一起去医院的那天就注意到了，这几天徐曦送出去的花远比卖给客人的花多出了许多，是不用认真计算都知道会亏本的生意。

    「我倒没想的这么伟大，你也知道我是因为参加了社团，因为有这方面的知识所以才会选择经营花店，一开始会选择在医院对面就是为了赚钱。」徐曦看着余晓安震惊的表情，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大概是有点幻灭了，虽然这个原因一点也不奇怪，但果然还是说的太直接了：「听我说话也要记得吃饭阿。」这句话说完才见余晓安稍微收敛了表情，她才笑着又说了下去：「原本也只有实体店面跟到府服务，有一次遇到一名客人询问有没有送到医院的服务，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商机，到医院送花的服务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只是后来多去了几次医院就发现了很多可怜的孩子，因为生病的原因没办法去户外玩耍，就决定送给每个孩子一朵花，我很喜欢看到那些孩子因为收到花而露出的笑容，我觉得那些笑容很耀眼，偶而会听到一些很感人的故事，也陪着那些客人经歷了一些生离死别，我那时候突然就想要给那些人一些安慰，不知不觉的就越送越多了。」

    「可是jiejie你见多了这么多难过的事情，你都不会被影响吗？」余晓安自己光是在今天听到了这位爷爷的故事就觉得难过，徐曦见过了这么多的事情，难道都不会难受吗？

    「会阿，可是久了好像就稍微习惯了，虽然……还是会觉得有一点难过，但是我已经可以比别人更快整理好情绪了，因为每个人都会离开，只是有些人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才会觉得更遗憾。」

    「jiejie你真的好勇敢，如果是我就不行。」余晓安非常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她从小到大遇到一点小事就会忍不住想哭，尤其是碰到难过的故事，更何况是徐曦说的那种真实上演的生离死别？

    「……慢慢的就好了。」徐曦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勇敢，她只是想安慰余晓安而已。

    十分鐘后喻霖才等到徐曦从仓库出来，但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忙着手上的工作，又过了五分鐘余晓安才从仓库出来，看起来似乎冷静了许多。

    「那……我先回家了。」余晓安的语气有些不自在，大概是觉得方才的表现很丢脸。

    「嗯，再见。」喻霖依然酷酷的头都没抬，只是象徵性的挥了下手。

    「早点休息别熬夜。」徐曦的话让余晓安笑了出来：「好。」喻霖听见门上的风铃响了几声就知道余晓安已经走出门外，才终于抬头看向徐曦：「晓安刚才怎么了？」她不想让余晓安觉得不自在，特地等到对方下班了才开口询问。

    「就是那个失智症爷爷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晓安可能是第一次遇到失智症患者，她大概觉得有点不知所措吧。」徐曦可以理解余晓安的反应，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医院碰到失智症患者的时候也是这么手足无措的，最后还是其他护理师替她解的围。

    「难怪一回来就有点心不在焉的。」喻霖叹了口气，她们这是找了个单纯天真的小公主：「怪我，没事先跟她说清楚。」

    「好了，我们不要再怪来怪去了。」徐曦无奈的笑，这件事本就来没有谁对谁错，要是再归咎下去就是她今天没来上班的错：「你快点回家休息吧。」

    「不需要送你回家？」喻霖不介意再多待几个小时，反正现在客人不多，待在店里也可以休息。

    「真的不用，你待在这里也没加班费。」

    「那好吧，我走了。」喻霖其实不在意加班费，只是对方既然已经拒绝的这么彻底，她硬是留下来也没意思，她对徐曦保护归保护，并不会到让人不自在的程度。

    「嗯，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