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长相思……可惜，我们这样的身份，没有死亡，没有来生，要是离开这个世界，我就会失去你。”

    楚舸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就在最后一个字从唇间吐出后，他猛地跃起，一把摁住陆云柯，将陆云柯掀翻在地后，他跪坐在陆云柯腰腹间，双手攥着陆云柯的双手，力气大的几乎要让陆云柯整个人都嵌入到脚下的泥土里去。

    “楚舸，你……额。”

    破晓的晨曦透过树梢落在楚舸身上，照亮了将死之人苍白的面孔，和他面孔上浮现出的妖异纹路。

    那些花纹像是绽放在苍白皮肤上的玫瑰花，诡异且神秘，飞舞的粉尘在楚舸身后勾勒出硕大到夸张的漆黑羽翼，楚舸的黑发在晨风中飞舞，他的面孔背着光，此时正逐渐陷入黑暗，声音也带着摄人心魄的蛊惑之意。

    “吾爱，陪我前往永夜的世界吧，将你的灵魂献给我，我们会在永恒融为一体，你也会永远的属于我。”

    他的爱人啊，攫取了他的心脏的挚爱，如今也该遵循和梦魇的约定，献出他的灵魂，被梦魇完全吞噬。

    陆云柯看着楚舸面上绚丽的花纹，用眼神描摹着楚舸的眼睑，喉结，以及身后招摇的羽翼，面上逐渐带上被蛊惑般的痴迷。

    “永夜，多么令人怀念的字眼。”

    楚舸低下头来，用羽翼笼罩住他们，在一片粘稠如水般的黑暗中，深深吻住了陆云柯。

    舌尖探入，灵魂像是要被从口腔吸出，然后被眼前的梦魇嚼碎了咽下去，陆云柯眨了一下眼，失明的右眼隐约有火光跃动，他动情地回吻想将他带入地狱的魔鬼。

    随着一吻加深，楚舸逐渐沉迷，他的手微微松开，而就在那一剎，陆云柯动了起来。

    他从束缚中挣脱开，手腕一翻，一柄镶嵌着五彩宝石的银制匕首就着毒箭的方向，狠狠刺入了楚舸的心脏。

    没柄而入。

    背后溅开的血液染红了两人身后的树干。

    “咳，咳咳……你真是，好狠的心。”

    楚舸勉强积聚的力量完全溃散，身后由扭曲的光线和粉尘勾勒出的巨大羽翼剎那崩乱纷飞，永恒的梦魇俯视着陆云柯，看到他的挚爱灰色的那只眼眸正在变色，透出如宝石般森寒的光芒。

    楚舸的躯壳承载不了来自永恒深处梦魇的力量，正在破晓的第一束光中化为虚无的烟尘。

    楚舸的灵体迅速抽离，脱离了身躯的束缚，他的理智逐渐回归，面色冷酷地俯视着他的爱人，看着这个曾和自己缠绵悱恻，而今又给了自己致命一击的冷酷男人。

    他要牢牢记住这个胆敢杀死自己的卑劣人类！

    陆云柯也在看着他，神色深情又缱绻，还有几分欢喜，他那灰蒙蒙的右眼中，一些玄奥的魔法字符从眼底浮现，瞳孔越老越亮，简直像是要着火一般。

    楚舸瞳孔一缩：“你是……”

    下一秒，他的灵体彻底就被抽离出整个世界。

    当楚舸彻底没了生气后，陆云柯的盲眼也缓缓变成了正常的黑色。

    在给予楚舸又一次重创之时，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楚绵延不断的传来，但随着眸色变化，那种痛楚完全愈合，而怀中的少年则彻底没有了气息。

    陆云柯神色逐渐癫狂，他捂住完全恢复的眼睛，将楚舸的脑袋轻轻搁在自己肩膀上。

    “早安，我的梦魇。”

    天光大亮，当光明笼罩在陆云柯身上时，他身周已经空无一物，之前倚靠在他肩上的楚舸，已经化为了晨间林中的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悄无声息的散去了。

    身后嘈杂一阵，隐约听到宫中内侍对楚行舟高声道：“大皇子究竟在哪里？我们要带殿下去宫中复命，楚公子，你还是莫要阻碍我们才是。”

    “停下，公子他……他……”楚行舟的声音艰涩，不知该如何告知内侍们楚舸重伤将亡的消息。

    就在两方对峙时，一个声音传来。

    “我在这里。”

    独属于年轻男子的声音低哑深沉，一人背着光缓缓行来，已经从少年过渡为青年的男子身形健硕修颀，容貌俊秀无双，一举一动随性优雅。

    众人循声看去。

    年轻的公子衣衫有些凌乱，带着些不知哪里沾染的血迹，连苍白的脸颊上都染着斑驳的血迹，但他只是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久居高位的，睥睨一切的傲岸。

    威势天成。

    这等气势和容貌，比王城中的任何一位都更有天家贵胄的气息，大内总管只看了他一眼，就领着内侍们全都跪倒在地，齐声恭敬道：“恭迎殿下回宫！”

    来迎接大皇子的官员们也齐刷刷跪了一地。

    “恭迎殿下回宫！”

    楚行舟看清了宫人口中大皇子的脸。

    没了温婉柔弱，面容凌厉，眉眼英气逼人，但这人脸上还能看出原本的痕迹，他分明是——

    “辛莲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初来乍到26

    奉旨接大皇子回宫的内侍和官员们闻言一惊。

    辛莲儿是谁？

    难道他们拜错了人！

    就在众人惊疑之时，他们眼中身份存疑的大皇子开口了。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

    “楚大哥，我知道你现在很担心莲儿，她是我的妻子，我又如何不担心她！”

    陆云柯动容道，他走过去握住楚行舟的手，声音微微哽咽。

    “莲儿与我们分散后下落不明，她对我有情有义，我也爱重于她，结发夫妻，恩爱不移，我信她，当然也会把身家性命托付于她，可惜，她却为救我……楚先生，我回宫后，烦请您替我找回她。”

    陆云柯几度泣不成声，他握着楚行舟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捏碎楚行舟的手腕，剧痛之下，因太过震惊而意外失言的楚行舟可算察觉到陆云柯写在自己掌心的几个字。

    楚舸，殁。

    报仇。

    楚行舟想明白这五个字的含义后，不由浑身一震。

    他还是无法相信辛莲儿变成了眼前气势逼人的贵公子，唇瓣哆嗦一阵，看着神色越发哀恸的陆云柯，万般念头在心中划过，最终，他眼前浮现出成楚舸中箭后，仓皇无措地寻找这人的模样。

    楚舸，殁了。

    楚行舟已经明了这个结果，毒箭贯穿心脏，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难救，没人比他更悲恸，也因此自乱阵脚，此时被陆云柯提醒，他才忆起最重要的事情。

    公子的大业。

    楚舸一死，替楚家报仇，替靳家翻案的念想俱化成泡沫，甚至，他们这些楚家旧部还会被皇帝清算，如今辛莲儿……不，辛仁主动假扮公子回宫，的确是让他们多年的谋划维系住的唯一法子。

    皇帝并没见过自己的长子。

    何况，公子的结发之人就站在眼前，楚行舟有其它选择吗？

    没有，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错就错，假作辛仁就是皇帝之子。

    楚行舟想明白这一点，终是低下头来，屈膝跪拜。

    “属下，恭贺殿下回宫！”

    楚行舟双目血红，他将额头重重地抵在脚下的地上，声音逐渐坚定：“恭贺殿下回宫！”

    跟在楚行舟身后的众侍从陆陆续续跪倒在地，高声道：“恭贺殿下回宫！”

    弄明白楚行舟提到的是大皇子的新婚妻子后，满怀忐忑的内侍和官员们可算松了口气，他们再次跪拜行礼。

    “恭迎殿下回宫！”

    陆云柯一撩衣摆，举步登上座辇。

    内侍尖着嗓子喜气洋洋地吆喝一声：“恭迎殿下回宫觐见陛下！”

    座辇被抬起。

    皇长子回宫是大事，皇帝为隐藏自己杀妻弃子泯灭人性的行径，也为敲打柳家，愣是将一分慈爱包装成了十二分。

    陆云柯在行宫沐浴更衣修整后，乘着座辇去往宫中时，一路上，官兵当道肃清行人，官道上红毯铺就花瓣洒满，数千人的队伍在宫内外迎接，御林军鸣金开道，阵仗只比皇帝和皇后出巡低调一点。

    陆云柯神色平静，他端坐在宽大的座辇上，乌发如墨，头戴纯银宝石东珠冠，细碎的珠子和鲜艳的宝石串成一串垂在耳后，尾端点缀的红宝石因为座辇晃动贴着耳垂，活像是戴了枚火红的耳饰，也衬得一身红衣的陆云柯越发眉目如画。

    这般俊秀，又这般高贵，金州城街道上的男男女女都看呆了去，等座辇行至宫中，陆云柯来到大殿叩见皇帝，胥元义见到这被他遗弃多年的儿子也有些呆滞。

    他只从探子口中听到自己的长子有个“美郎”的称号，可断没想到男儿家容

    貌会盛到这种程度，看到这张脸，他也不得不相信，这就是楚清菡的儿子。

    唯有楚清菡那等美人，才能为自己生出这般姿容气度的儿子。

    “我儿，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陆云柯一脸孺慕：“父皇，儿臣想您，母亲在天之灵庇佑，今日儿子终于回到您身边了。”

    看到陆云柯眼中闪烁的泪光，只想做戏的胥元义也有些触动。

    他身边的两个儿子，一个被养的痴肥蠢钝，根本不晓得皇子的身份代表什么，另一个一味亲近柳家，甚至还因为自己责罚了他的舅舅和自己吵闹，更可恨的是，胥含光在柳如萱那个毒妇的教唆下，竟然企图瞒天过海暗杀了自己的长子。

    有那等逆子在，面前这姿容俊美的楚清菡之子，便越发的可怜可爱起来。

    “是啊，朕的昭懿先皇后在天有灵，当真把朕最疼爱的长子送回了朕的身边，苍天有眼，我儿得福泽庇荫啊！”

    皇帝和大皇子父子二人在龙椅上相拥而泣，都说天家感情淡漠，可胥元义和大皇子如此真情外露，在场有儿子的朝臣也有些动容，甚至有那老臣还用衣袖擦拭起眼角来。

    等相认的父子情绪稍缓，朝臣皆跪拜高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位于御座下首，朝臣之前的二皇子胥含光一张脸隐隐发青。

    他没想到，流落民间的楚家孽种竟是这般模样。

    这一刻，胥含光眼皮直跳，他暗恨母亲和舅舅他们没有查探清楚，竟放任这般厉害的角色活了这么多年。

    在宫中高手和杀手追击下奔逃一夜，安然无恙地活着回到宫中，还能对着父皇装乖觉，这人和可怜弱小毫无干系，父皇这分明是替自己母子接了位索命阎罗回来！

    只是一个照面，一些大臣就对陆云柯露出赞许欣赏之意，皇帝就更别提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胥含光浑身发冷地僵立在原地，竟没在第一时间恭贺皇帝和兄长。

    胥元义看到二儿子这幅桀骜不逊的模样，眼神越发失望。

    他这些年将柳如萱母子宠得无法无天，胥含光都如此目无尊长，难怪柳家敢在自己眼皮子下结党营私，若不趁机敲打，怕是他的臣子都以为大梁的天下姓了柳。

    胥元义心中不满，可面上笑容越发慈爱，他笑着拍拍陆云柯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