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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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正处关键微妙之时,此刻又是擒获敌军主帅之子的好时机,若将士们以为他是个为了女人而昏聩无能的太子,必定会使将帅离心。 接下来的答复不是说给厄弥听,而是说给各营主将们听。 心思流转间,他已然开口:“是又如何?” 声调浑无波澜的四个字。 平且稳。 甚至连那一丝丝的冷漠都没沾染。 冷漠尚且是一种感情,可他的理所应当,更给人锥心之痛。 众将士都松了一口气。 厄弥下意识望了眼怀里的女人 沈子枭已不愿再与厄弥废话,只念:“十,九,八……” 弩手们纷纷架上弓箭,瞄准厄弥。 “七,六……” 步兵也已抽出佩刀,将厄弥几人团团围住。 “五,四……” 寨门已开,路两旁位列的小兵已用扫帚清除地面上的瓦片尖石。 沈子枭念道:“三。” “我走。”厄弥说。 龙潜听了半天,终是忍不住了,大着胆子说道:“殿下,末将看此人颇有胆略,来日必成威胁,不可放虎归山啊!” 沈子枭恍若未闻,只对厄弥说:“还不快滚。” 厄弥又看了眼江柍。 她在他怀里隐隐颤抖,像极了前年冬天他在深山里猎到的小母鹿,可他知道,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他心里又痛快又心疼,既已如此,他挑起的火,又怎能不再加一把柴? 厄弥笑道:“哼,沈子枭怕你被别的男人碰就要提前处死你,我不一样,我不嫌弃你已为人妇,他以东宫之名发誓,我便以长生天的名义许诺,来日我厄弥必将沈子枭挫骨扬灰,再风风光光娶了你!” 这话虽有几分不磊落的挑拨,却也都是出于真心。 说罢,他率众部下绝尘而去,只等到寨门时才把江柍推下马。 江柍跌落,不妨被地上未清扫干净的一段瓦片刺伤了肩膀,她下意识痛呼起来。 厄弥最后又恋恋不舍看她一眼,见她受伤,不由目光一凛,却顾不得许多,只得纵马离去。 沈子枭大步来到她身旁,把她从地上扶起,手心温暖湿润,沾上了她的血。 他下意识去寻她的眼眸。 一抬脸。 猝然被她那燃烧着烈烈恨意的目光一烫。 他眸中的关切,瞬间如凝冰般沉了底。 却也只是淡淡一瞬。 他便垂下眼帘,拦腰抱起她。 起身后,还不忘对叶思渊交代:“你去清点伤兵损失,加紧巡逻,务必安抚将士,肃正军风。” 叶思渊刚被他骂完,心里还憋屈呢,只努嘴说:“是!” 他呵斥道:“没听清!” “是!”叶思渊再傻也感觉到这位爷动了大怒,赶快竖枪立正站好。 由于营帐已被烧成灰烬,沈子枭就把江柍送到浅碧轻红的帐中去。 他把她放到床上,拨开披在她身上的狐裘一看,鲜血已把她的整个袖子都染红了。 浅碧上前来,小心翼翼把江柍的衣裳脱掉,让她的伤口袒露出来。 那瓦片深深刺入她的肌肤里,形成了半个手掌那么大的伤口,因为她肤白,更显伤口处红肿不堪。 她双目紧闭,脸色煞白,竟是疼得连呜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浅碧呜咽说:“奴婢要把瓦片拔出来,可能会很疼,请娘娘忍住。” 沈子枭闻言便让轻红坐床尾按住江柍的双腿,而他则坐到床头,托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从身上拿出一块帕子命她咬在嘴里。 江柍固执地摇了摇头。 沈子枭解释道:“你咬着它就不会咬到舌头了。” 江柍闻言,便冷冷地看向沈子枭,忍痛道:“你以为我嫁给你,就是你的东西了?我的眼泪,我的血,包括我的命,都凭自己做主,与你无关。” 沈子枭一听,便知她是因他与厄弥周旋时所说的话而气恼。 却没时间解释,只轻声说道:“此事等你治好伤再说。”说着又要把手帕塞到她嘴里。 江柍紧咬着牙,瞪着他,就是不肯依他。 沈子枭慢慢地拧起眉,好似大地上空气慢慢地打旋儿攒起了风。 他强制捏起她的下颌,又把手帕强制塞到她的嘴巴里,唤道:“浅碧,快取瓦片,莫要让伤口感染了。” 浅碧听沈子枭声音压着怒火,便丝毫不敢耽搁。 她往伤口上先撒上烈酒消毒,让那烈酒如盐一样渗入皮rou里。 细细密密的刺痛让江柍疼得挣扎起来。 她的额上身上都渗出豆大的汗珠,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发丝如刚洗过一般,湿漉漉黏在皮肤上。 沈子枭箍紧她丝毫不敢放松,见她痛苦,只别开了眼。 轻红则心疼地红了眼眶。 浅碧知道江柍有多痛,却不敢耽搁,又往伤口上撒下一包止血粉,见血止住了,才去把瓦片取出。 瓦片剥离皮rou的瞬间,鲜血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江柍疼昏了过去。 浅碧忙又撒上一包止血粉,而后又用抹了金疮药的纱布把她的伤口缠上。 沈子枭这才开口说:“轻一些。” 浅碧说:“轻了怕是不能止血。” 沈子枭把江柍口中的手帕拿掉,说:“那就紧一些。” 浅碧说:“太紧也不行。” 沈子枭烦躁不已:“随你吧。” 浅碧忙低下头,说:“是。” 包扎时到底还是会触碰到伤口。 纵使浅碧小心又小心,系结时江柍还是被疼醒了。 沈子枭见状,问道:“喝水吗?” 轻红一听便起身去倒了杯水。 沈子枭接过,喂到江柍嘴边。 江柍却不肯喝,只道:“你滚。” 浅碧和轻红都是一惊。 沈子枭再也忍不住,猛地把茶盏狠狠朝地上一掼,顿时摔了个粉碎。 浅碧和轻红慌忙跪下:“殿下息怒。” 沈子枭说道:“你们都出去。” 浅碧忙看了眼轻红。 轻红则忧心地望了眼沈子枭:“殿下莫要动怒,万事以娘娘身子为重。” “出去。”沈子枭沉声道。 “……”二人这才忙不迭退下。 江柍看着沈子枭。 她清楚地知道,厄弥说的那几句话,大有挑拨之意,而沈子枭的所作所为,更是符合他太子殿下的身份。 她没理由生气。 尤其是身为一个细作,哪里能这样随心所欲,想跟人家甩脸子就甩脸子? 许是受了伤的缘故,她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人最怕明知不可为而为,她明知自己不可奢求这个男人的爱,可还是会因他的不爱而气恼。 从前她只觉得,无论多么艰难,她总是向他的心一点点靠近的。 直至今夜……他救了她,也舍弃了她。 她才顿悟过来 看山终究跑死马。 多么可笑…… 沈子枭怒到极处,反倒平静下来,他垂下眼睫,转身背过她。 心里没来由沮丧。 他做错了什么呢。 早知她不是真公主,他本可以利用混乱杀了她,却没有这样做;他也不是杀不了厄弥,没有动手,一是怕她被误伤,二是怕就算弩手们箭法精准无误,厄弥和他的部下也一定会在中箭的同时便杀了她。 为救她,他几多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