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何初谦不欲和她多说,撑着他的拐棍,一瘸一拐就出去了,言开霁和冯浩然赶紧跟上,谢潮生看了小琉一眼,嘴角似乎有一丝很浅的嘲意。

    但这嘲意很快便不见了,言开霁才追出去,他便毫无留恋地抬身,跟着一起下了楼。

    唯有宋雨至没和他的室友同步,他懒洋洋靠在何初谦的桌子上,“哎呀,这寝室有没有茶啊?”

    小琉没理他,程洛洛没好气儿地回头,“把你自己泡了吧。”

    小琉背对着他,看着大部队人走了,这才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照片样的东西来,在程洛洛眼前飞快地一扫。

    程洛洛只觉得眼前晃了一下,待到她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小琉将那张照片塞进了手机壳里,素手一指,指着她斜对角的那张桌子,并不是何初谦的位置。

    “是我在那里发现的,所以我必须要和他分手,我也要报警,明白了吗?”

    程洛洛的眼睛蓦然睁大。

    寝室楼下花池边,言开霁的眼睛睁得也很大。

    何初谦的脚边是他刚刚拿晾衣杆抛出来的一个浅浅的土坑,冯浩然站在土坑前,衣服还是那身睡衣,鞋子还是那双拖鞋,唯有脑袋上面顶着的,是一个巨大的柴犬头。

    这次的柴犬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它的毛发湿漉漉的,一直往下滴着水,像是刚洗过了一个澡。

    是被丢进洗衣机留下的痕迹。

    言开霁故技重施,轻咳一声,尖着嗓子叫:“浩然,我是真真,你是我见过最……”

    柴犬头“汪”一声,呜呜抽噎了起来。

    唱歌驱鬼这些烂招已经彻底没用了,何初谦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抬头仰视着冯浩然的狗头。

    “狗子,我错了,对不起!”他眼中神色恳切,不像孟健只会摇头大叫,也不像徐薇安油盐不进,何初谦人虽然在抖个没完,但逻辑十分清晰,甚至还有一丝勇敢的大无畏。

    “要命一条,你们要拿就拿去,我就一句话,楼上那个叫葛小琉的女的,不是什么好鸟,你们光杀我也没用,只要她还有命,就能继续撺掇男的杀狗!”

    “冯浩然”低下头,伸手抬起何初谦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柴犬乌黑的眼珠中映出他的脸,让何初谦抖得更加厉害。

    “事是我干的,我丧尽天良,我当时就是被她下降头了一样,她说什么我干什么,是我动手杀的你们,让我偿命我都认,但你们别报复错人,为了你们的同类,你们真的别报复错人!”

    电光石火间,“呼啦”一声血渍纷飞,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柴犬舌头舔过唇角的血迹,何初谦的耳朵瞬间落在了地上,鲜血喷薄而出!

    他捂着耳朵,当即痛苦地嚎叫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记不记得小时候

    “你是你, 她是她,你不知道吗?”

    柴犬头里,发出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何初谦捂着耳朵坐在地上, 血从他的指缝间往下流, 越淌越多,根本止不住, 也许是疼痛的缘故,他没抬杠, 也没再骂, 而是沉默了半天,才嗫嚅着说:“对不起。”

    “你耳朵长得这么大,却只能听见坏人让你做坏事的话,要耳朵也没用,那就不要长耳朵了。”

    何初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楞在了地上。

    言开霁将何初谦送下来, 就自觉做了件大义灭亲的事, 大义是义了, 但面对地上的“亲”, 那双向来带着笑意的桃花眼终于敛了起来,情绪复杂难辨。

    偏偏这时候, 谢潮生的手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腰,吓得他一激灵, 差点原地一个立定跳远。

    谢潮生的声音从耳侧传来:“你腰上是有开关吗?”

    “可能吧。”言开霁心不在焉地说, 但凡谢潮生的玩笑不要开在这个时候,他兴许也会有心情笑一笑。

    出于朋友的本能, 他想为何初谦求情, 让柴犬头饶他一命, 但出于人性的本能,他希望每一个虐待动物的人都能受到该受的惩罚。

    他选不出来。

    远处白雾渐渐弥散,何初谦瘫坐在地上,血顺着他的脸一路蜿蜒而下,失去了耳朵,他再也听不见任何东西,但他却觉得,自己从未听得如此清楚过。

    是小时候家里不让养宠物,他爸当着他的面,把他抱回家的流浪狗摔死在了草地上。

    “这么脏的东西,你也敢带回家里来?不怕细菌的吗?”

    然后是出租屋里小琉说的:“老公,它也太脏了,给它扔到洗衣机里洗洗吧。”

    他听见自己说:“是脏,它可不能这么脏,太脏了,会被扔出去的。”

    也是小时候,他养的宠物兔子被招待亲戚吃了,亲戚哈哈大笑着说:“你尝尝啊,这孩子,还不经逗呢,怎么哭了啊?”

    亲戚笑出了鱼尾纹,他看着那双眼睛,他一辈子都不会忘,那双眼睛的主人,吃掉了他童年最好的朋友。

    “它瞪着我,它是不是要咬我啊,你把它眼睛挖了吧,我害怕。”

    “它怎么不动了?它一定是死了,快把它丢下去,快啊!”

    他是那么喜欢小动物的人,他想要快快长大,保护周围弱小的生命,但当他真的长大,面对他可以保护的弱小生命时,他却从它们的身上,看到了儿时大人肆意处置小生命的快感。

    他们自己的生活并不容易,可决定一条生命的死活却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