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丽菜的甜与香菜的香全部混进牛rou汤里——她现在喝的,远比她自己乱煮一通的好吃不知多少倍,真感谢他逼她上来! “好吃吗?”卓海明知故问。她脸上满足的笑容虽然已说明一切,他仍旧想听她亲口说出。 “一百分。”她当自己在参加什么美食节目,还反举汤匙充当评分牌。 卓海大笑。 “真的很好吃。”给一百分还不足以表达她心头的满足,她还特别补了一句。 他一挥手。这碗汤,就当做气哭她的补偿。 安缇咀嚼着吸饱高汤与牛rou汤汁的高丽菜——刚才她还满心不解,他干么费事另开一锅高汤煮蔬菜,这会儿一吃她立刻懂了。像她自己热汤,想吃点菜,了不起就把菜丢进牛rou汤里加热滚熟。可这样一来,肯定没办法保持高丽菜白里透绿的卖相跟牛rou汤头的咸淡,想不到连喝碗汤他也有这么多的坚持。 赞叹的同时,她想起自己中午多失礼。 “对不起喔。” “什么?”他挑起眉。 “就中午啊,”她从旁抽了一张面纸擦嘴。“你不是想吃牛rou面,可是我不够细心,没把法满足你的要求。” “你不觉得我是故意在刁难你?” 是有那种感觉没错,可在亲口尝了他煮的菜后,她发现他并不是无的放矢。她望着已被她喝掉一半的汤——像这碗汤,只要一点点‘随便啦’、‘差不多就好了’的念头,肯定不会这么好喝。 “礼叔提过,你不喜欢妥协,开头我当他是在诓我,现在我明白了。” “少一副了解我的样子。”他戳她头,语气虽凶,眼神却是开心的。“赶快吃一吃,我要休息了。” 她一听,忙低头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一看,按下接听键,对着手机温柔说道:“到家了?” 正在喝汤的安缇一噎。 她敢打包票,肯定是jessica打来的。 一股莫名的酸意从她心头涌出,瞪着碗里剩不到三分之一的汤,她突然觉得胃部沉重、胃口全失。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厨艺精湛的卓海,是不是也常这样下厨做菜给jessica吃? “记得,别喝太多酒,可以的话早点睡——” 不知在手机那头说了什么,只听见卓海一阵笑。“好,明天七点我准时打电话叫你起床,你就别不接电话——” 卓海说得大方甜蜜,一旁的安缇却如坐针毡。 她是不是该早点告辞?她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话似的。 在她犹豫不决间,卓海已经和对方道别了。 “——好,就这样,晚安。”结束通话,卓海往安缇方向瞄了一眼,只见她盯着汤碗动也不动。“吃饱了?” 她干笑地点头。 卓海立刻起身。 “等一下——”见他伸手收碗,她忙出声阻止。“我带回家洗就好了。” 他瞪了她一眼,把喝剩的汤汁拿到流理台倒掉,用水略冲一下后,连着碗筷汤匙,全部放进洗碗机里。 她傻乎乎瞪着开始运转的洗碗机。对喔!依他财力,哪需要用手洗碗? “那个我刚刚打扰到你跟你女朋友的约会,真的很对不起。”她朝他鞠了个躬。 他转过身,两手环胸看着她。“你知道,你今天晚上已经道了三次歉了?” 有这么多?她摸摸头发。“但是我真的觉得很抱歉,明明是个开心的晚上,却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得提早结束约会——” “jessica不是我女友。” 听见这句话,她心里倏地一喜——在她还没想清楚自己干么开心的同时,他又接着说—— “我们只是很久没见面了,约出去吃个饭。”解释完自己与jessica关系,卓海下颚朝大门一点。“我累了。” “我马上走!”内心一角,她还不断雀跃着他与jessica不是男女朋友这一件事。 “明天中午我想喝馄饨汤。”他声音自她身后传来。“礼叔知道我喜欢吃哪家的馄饨,你明一早打电话问他。” “没问题,那就——晚安?”她往大门一指。 “晚安。”他看着她慵懒一挥。 翌日十点,安缇准时打电话给礼叔。 “不错喔,”礼叔开头先夸她。“终于得到卓先生的认同了。” “这样就算有了?”安缇还摸不着头绪。 “当然,能够越早知道卓先生想吃什么,就越好安排什么时候去买。我给你馄饨店的地址。” 电话这头的安缇,忙拿纸笔抄下。“对了礼叔,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馄饨这种东西,皮那么薄一下子就泡烂了,外带不容易好吃吧?” “没错。”礼叔在电话那头响应。“所以?” “我是在想,买生的回来现煮,应该会比较好吃吧?” “你越来越细心了。”礼叔在电话那头称赞。“我刚才还想提醒你。” 全是昨晚那碗牛rou汤的功劳,安缇喜孜孜。“所以等会儿我去买生的馄饨,请店家另外包汤头跟佐料——” 礼叔在电话那头接口。“然后拿回你家,煮好再端上来。” “对对对,”安缇手拿着电话点头如捣蒜。“我就是这么打算” “祝你成功。”礼叔说。 安缇笑呵呵地结束通话,她摩拳擦掌,接下来——就是出发到艋舺买馄饨了! 准时十二点,安缇拎着礼叔借她的保温罐来到十七楼。 还是一样,电梯门一开,便看见礼叔和煦的笑容。 “礼叔,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办到的啊?每一次我上来都可以看见你!” 这问题已经困扰她三天了,她一直想不透。 礼叔解惑。“电梯有接一条线通到工作室电话线,只要有人按下十七楼按键,工作室电话就会响起。” 安线在电梯按键上,这要花很多钱吧?她一脸佩服。“卓先生还真细心。” “毕竟来的客人,都有一定的身分地位。”礼叔解释。“总不好意思让他们自己开门。” 也对。她连连点头。 进了工作室,穿着黑衣黑裤的卓海一如往常坐在沙发上看书。安缇忙不叠把保温罐拎进厨房,把汤装进礼叔已事先温好的大圆碗里。 见真章的时刻到了—— 安缇紧张地看着卓海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口汤进嘴。 汤是现滚的,还很烫;馄饨也是刚才下锅煮的,宛如金鱼尾巴般透明细致的馄饨皮依旧完好;汤头,更是她再三拜托老板才特别包给她的。这一次——应该可以顺利过关吧? 安缇压着胸口,不自觉大喘气。 “你站这么近,要我怎么吃?”卓海横她一眼。 “对,对不起。”她连忙后退。“还合你胃口吗?” “还可以。”卓海又舀了一口馄饨。 安缇兴奋地飞回厨房,一见礼叔,就闹着要跟他击掌。 她从来不知道,得到卓海一声肯定,竟让人这么开心! “我成功了——” “还早呢,”卓海斜倚在厨房门边说。“没见过这么吵闹的服务生,我一边喝汤,还要一边接受噪音污染。” 安缇嘟起嘴。人家她兴奋、一时控制不住嘛。 “礼叔。”卓海递出空碗。 他要安缇买回来的馄饨是迷你型的,一颗不过五块钱硬币大小,希里呼噜没几口就吃光了。 所以说—— “今天还不算过关喽?”安缇偷瞄卓海表情。 “你说呢?”卓海瞪着她问。 他用这种表情,她哪敢有其他意见啊?她扫兴地想。 “卓先生,吃水果。” 两人说话时,礼叔已利落切好一盘牛奶番石榴。 卓海示意安缇端着,大爷他则是两手空空地走出厨房。 嘿!她半埋怨地跟在他身后,还真当她是佣人啊? 一到会客室,他朝沙发椅上一瞄,示意她坐下。 她这才看见,盘子里面放了两支色拉叉。 原来有准备我的份呐!她受宠若惊地坐定位。 “你以前写的采访稿,有带来吗?”卓海突然问。 “有!”她一听,立刻放下叉子奔回厨房。每天上来工作室的时候,她总不忘带着公文包,就是在等这一刻。 俗话说得好,机会是给准备好的人嘛! 她诚惶诚恐得看着他读着自己所写的文章。 安缇很细心,交出去的打印板中,也包含两篇已经写好的‘神之手’专题文章,就是希望让卓海值得哦啊,自己采访的角度,绝对公平公正、不狗血不夸饰。 虽说她挑男友的眼光很差,可文笔还算不错。 花了十分钟时间,卓海把一迭十来张的a4纸全部看过。 他把纸张放下。 “还可以吗?”她一副像在等老师评分的表情。 他瞄了她一眼。“你对自己的专业这么没信心?” “我当然有信心。”她挺胸回话,只是信心持续没两秒。“只是我有信心,又不代表你会喜欢。”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他唇角一撇。 他一笑,她的心就像掉进蜜桶一样,整个人酥酥麻麻的。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提醒—— 林安缇,清醒点啊。别忘记,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男人。 她背脊一凛。 老天,一想到自己竟然望着他傻笑,她耳根倏地发烫。 没被他发现吧?她偷偷打量他表情。 卓海怎么可能没发现。 虽然他装得一副不在乎不关心的模样,可她一举一动,他分分毫毫没漏看过。 “你在脸红个什么劲?”他瞄她。 她鼻尖开始冒汗。 “不觉得有点热嘛?”她假意搧着脸颊。 超烂的理由。卓海白她一眼。 他工作室虽有加装冷气,除非七、八、就约暑热逼人,否则他很少使用。按摩最忌冷风,即使只是一丝丝受凉,也会使好不容易松开的肌rou,又倏地僵硬起来。 平常,他都是利用窗户使空气对流,产生凉意。 他轻弹手上的纸张。“你打算这么写我?” “不不不,”一提起工作她就双眼发亮。“东旭告诉我一些你跟你奶奶的事,我觉得非常引人入胜,一定可以吸引读者目光当然,要你同意我写才行。”她不忘补上最后一句,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卓海蹙眉思考。依目前形势,四天之后,自己应该会接受她的采访,问题是,他还是跟从前一样不喜欢曝光。 曝光,代表着工作量增加,可他目前情况,早已挪不开空挡接新客人。 “我再想想。”他把手上的打印纸还给她。 他——不喜欢她这么写? 安缇观察卓海表情。他虽没不高兴,可看起来也不像很满意的样子。 “如果你不喜欢我原本的主意,我还可以用其他方式写——” 他点点头,扬扬手,一副她可以退下离开的表情。 她心里有点微微的、被他隔绝在外的沮丧。 经过昨晚,她以为两人之间,应该多少产生了一点一点亲近感吧? 可他现在的表情,像又回到刚认识时那样,既生疏又冷淡。 “那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她试着问,巴望着能再多留一会儿。 “有。”他黑眸一眯。 她不知道,听见这句话的自己,表情有多开心。简直就像听见主人召唤的小狈狗一样,只差她没尾巴可摇。 她这反应,卓海当然发现了。 “拿去。”他起身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纸。 经过昨晚事件,他反省自己作为,真的做得过分了点,可是,他也不是那么愿意马上收手不戏弄她。 毕竟这么有趣的对象,可不是随时都会自个儿送上门的。 所以,他捉弄她的同事,也会跟着补偿她前两天受的委屈。 安缇打开纸张,瞪着里边菜名发愣——什么bordier奶油、黄金鹅油香葱,她听都没听过;然后还要鲈鱼一尾,罗勒、莴苣、芦笋、小黄瓜、水菜、西红柿等等等等。 是要她去买菜的意思?她抬眼看他。 “这是菜钱。”他交给她一只信封。“东西买好先拿给礼叔,七点,准时上楼。” “做什么?”她渣渣眼睛。 “你不用吃饭?”他反问。 她当然要吃饭,可是——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是不是我弄错了,你要做饭给我吃?” 他瞪着她反问:“难不成是你做饭给我吃?” “不敢不敢。”她抱拳一躬。她一介小民,哪敢在乙级厨师面前班门弄斧? 他被她惊讶的表情逗笑。 “记得,七点。”他往她脑门一戳。“敢迟到一秒,看我怎么对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