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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胜利日(二)

    8月15日中午时分,陶司令和一众军分区干部在位于圪庄台的指挥所内团团围坐,桌上的老式收音机发出嘈杂的声音:

    “……再次播报瑞士政府转达之日本政府投降电文……

    关于日本政府八月十日照会接受波茨坦宣言各项规定以及关于美国贝尔纳斯国务卿八月十一日以中美英苏四国政府名义送致的复文,日本政府谨通知四国政府如下:

    关于日本接受波茨坦宣言的各项规定事项,天皇陛下已颁布敕令。

    天皇陛下准备授权并保证日本政府及日本大本营,签订实行波茨坦宣言各项规定的必需条件。天皇陛下准备对日本所有海陆空军当局及在各地受其管辖的所有部队,停止积极行动,交出军械,并且准备颁发盟军统帅部执行上述命令所需的各种命令……

    下面重复播报……”

    只在一瞬,指挥所里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鬼子投降了!”

    “噢!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小日本投降了!”

    陶司令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大声道:“都穷叫唤什么?通讯员,赶快去向各团传达,鬼子投降了!”

    几个通讯员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欢呼着冲出指挥所。

    很快,圪庄台周边就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喜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几个驻地。

    在震天般的呐喊声中,战士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欢呼着、跳跃着,发疯似的狂呼乱叫着,巨大的声浪让方圆几十里地都陷入了沸腾。

    ……

    驻扎在韩集的新编五十四师师长陈兴晟这两天踌躇满志。

    根据情报,城内的鬼子在接到无条件投降的命令后,已然斗志全无,他们除了哨兵都龟缩在兵营里,有的抱头痛哭,有的狂喊乱骂,有的唱歌喝酒,有的傻笑不止,还有些冥顽不化的家伙干脆选择了自尽。

    新编第五十四师已经牢牢控制了临城的东西南三面,唯有北面被八路军所控制,陈兴晟已经向八路军发出最后通牒:其一,八路军对于放下武器的日军,不得采取任何行动,其二,五日之内,八路军必须撤出临城周边,等待进一步命令。

    为以防万一,陈兴晟还下了一招暗棋,他已派出秘密特使联络了伪军大队长王长庚。

    他不但许以重金,还颁发给王长庚顾长官签名的委任状,委任王长庚为新编第五十四师暂编第二六四旅旅长。

    王长庚欣然受命,陈兴晟给王长庚开出了如下任务:立即把国民政府的旗帜插到各要害部门,并以新编第五十四师的名义严守各门,防止八路进入。

    眼下,陈兴晟对临城势在必得,他甚至认为,临城的一切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8月17日晚,陈兴晟的特使周明礼坐在插满青天白日旗的吉普车上,威风凛凛地进入东门,于临时搭建的谈判所内和日军代表谈判。

    日军代表出人意料地提出,投降可以,但受降仪式必须有八路军代表参加。

    周明礼大怒,拍着桌子斥喝道:“荒唐!国民政府是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国军是中国的唯一合法军队,你们必须向国军投降,不能有八路军代表参加。”

    谁知日军代表不卑不亢,“你们国军打不过我们,如果同意,我们投降。如果不同意,只管来打,打赢了我们才投降。”

    眼见劝说无效,周明礼恼羞成怒:“限你们二十四小时之内开城受降,不然的话,我们就攻城消灭你们!”

    “那么,就恭候了!”日军代表说完,居然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二十四小时以后,日军仍无动静,陈兴晟大怒,下令二六二旅攻城,周明礼大惊失色,连忙劝说,说是八路在一旁虎视眈眈,现在交战只能让八路渔翁得利,不如顺其自然。

    陈兴晟无奈,只得派周明礼再次进城,通知日军愿意接受相关条件。

    周明礼终于在临城司令部内见到了中村,双方详细商讨了有关细节,约定在五日以后举行受降仪式。

    目送周明礼离开,中村颓然走到房屋一角,将目光投向摆放在那里的祖传战刀。

    他神色暗然地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正在此时,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中村抓起电话,里面传来栗田惊慌失措的声音:“中村君,西尾大队长剖腹自杀了!”

    中村苦笑摇头,“唉,随他去吧。”

    ……

    两天后的清晨,旭日东升,远处的护城河映出一片玫瑰色的光芒。

    东门外的空地上架起一张巨大的行军桌,上面辅着行军毯,下面铺着地毯,陈兴晟和孟占山在桌后并排而坐,大批身穿灰色军服和黄色军服的军人在身后整齐站立,背后红旗招展,旗穗飘扬。

    一切庄严而又肃穆……

    如血的朝阳下,日军呈两列纵队,背着武器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东门,在会议桌前的空地上整齐地摆放好武器后,排成黑压压的纵队,静静等候……

    很快,一队日军军官走到队伍而前,打头是一脸憔悴的中村。

    眼见如此,陈兴晟威风凛凛地站了起来,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向身边的参谋长示意了一下。

    周明礼立刻上前,大喊道:

    “遵照蒋委员长及顾长官的指示,临城日军向国民政府代表陈兴晟将军正式投降!……

    立正!授降仪式现在开始!”

    周明礼故意没提孟占山的名字,把孟占山摆在一边当成了摆设。孟占山毫不在意,坐在一旁神态自若。

    听到号令,中村大步上前,向陈兴晟行了个庄严的军礼,大声报告道:

    “报告将军,临城中村联队全体官兵,奉命向贵军缴出武器,无条件投降。”

    陈兴晟一脸的威严,庄严回答道:“好!本将军代表国民政府接受你们的投降!”

    中村微一鞠躬,双手递上降书。

    陈兴晟接过降书,突然看见中村腰间佩戴的战刀,不由皱眉道:“中村,你的战刀为什么不上缴?”

    中村像没听见似的,指着一旁的孟占山问道:“请问,这位是?”

    周明礼只好回答:“这位是八路军观摩代表孟占山!”

    中村忽然就有些激动,颤声问道:“请问,是在铁帽山和榆树镇两次和我军交手的孟占山阁下吗?”

    孟占山微微点头,“正是!”

    中村再次跨上一步,向孟占山深鞠一躬,“久仰!久仰阁下大名,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

    “彼此彼此……”

    孟占山站了起来,军大衣被迎面而来的秋风高高掀起,犹如猎猎作响的军旗。

    中村忽然叹了口气,随后解下腰间的战刀,双手恭恭敬敬地向前递出,“嗨依!贵国有句俗话,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这是我祖传的宝刀,请阁下收下。”

    周明礼大怒,铁青着脸道:“不行!按照国际惯例,指挥刀应当上交给受降人陈兴晟将军!”

    中村头也不回,冷冷地打断了他:“抱歉!我不知道什么国际惯例,我只知道,我的战刀必须交给我佩服的人!”

    “哗哗哗——”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八路军战士立即纷纷鼓掌,热烈的掌声中,陈兴晟满脸通红,状若猪肝。

    中村交出战刀以后,居然愣愣地站在那儿,透过通红的双眼打量着孟占山,好像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些什么。

    多年来,这两个在冀西地面上反复厮杀的指挥员,终于第一次相见了,中村望着这个天生的克星,不由感慨万干……

    稍倾,中村伸出右手,和孟占山热烈握手,“孟团长!久闻大名,如雷灌耳!唉,即生瑜,何生亮啊……今日能在这里见阁下一面,我中村正雄死而无憾了!”

    “哈哈!中村老弟,你可真是个中国通,待会儿仪式结束以后,我请你喝酒!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若非孟团长放我一马,我在榆树镇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哈哈,非也!非也!……说实话,我在榆树镇也无必胜的把握。说到这里,我还要感谢中村先生的赠粮之举呢。”

    “所以,孟团长向我鸣枪致意。”中村凝视着孟占山。

    “是的,阁下随后开枪为我送行!”

    “哈哈哈哈——”

    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会心的微笑,现场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无论是囯军日军还是八路军,无不大惑不解。

    陈兴晟更是目瞪口呆:

    ——娘的,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家伙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哪里知道,在这段时间,孟占山已多次通过临城地下党和中村联系,中村非常够意思,秘密安排人马趁夜偷运军火,一连几晚,将城内的重武器和弹药成批地运到城北的圪庄台,卸车后又匆匆返回……

    他更不知道,他委以重任的王长庚旅长非常配合,不但派亲信把守北门,而且一路绿灯……

    陈兴晟尴尬地站在一旁,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对方毫不在意,于是知趣的选择了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中村一声令下,空地上的日军迈步离开,地面上露出成批的武器,陈兴晟扫了一眼,突然惊叫道:

    “不对呀!中村,你堂堂一个联队不可能只有这么点重武器和弹药。”

    中村冷笑道:“抱歉,前几天我的部下西尾大队长引爆了军火库,和军火一起化为乌有了。”

    “什么?”

    陈兴晟大吃一惊,前两天他确实听到过爆炸声,但似乎并不强烈。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心想,对方就是想要藏匿这批重武器也是藏不住的,他一旦进城,必能搜到。

    ……

    受降结束了,按照约定好的方案,收到的武器国军和八路军各分一半。

    无数老百姓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帮八路军扛的扛,抬的抬,将武器和弹药捆好固定在马车上。

    八路军战士和老百姓有说有笑,简直比过年都热闹……

    国军这边却冷冷清清,士兵们一脸的羡慕,全都没精打采地往自家汽车上搬运着武器弹药。

    陈兴晟纳闷至极,更是郁闷至极,老百姓的表现已经够让他糟心的了,扭头一看,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抓狂——

    自己的部下,郭仲达!居然也凑到了孟占山那儿。

    郭仲达、孟占山和中村正雄,三个不同阵营里的老对手,此刻居然像朋友一样有说有笑,热闹非凡……

    ——娘的!这倒底是怎么了?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一切,让陈兴晟尴尬至极,又百思不得其解。

    他甚至都怀疑,这场打了八年的战争,在冀西地面上是否真正发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