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如果下次顾九卿中了蛇毒,她帮她吸回来就是。

    顾桑换上自己的衣服才觉得好受了些,可看着雪白的衣裙,又犯了难。

    她要不要洗了还回去?可顾九卿会要别人穿过的衣服?

    顾桑情绪晦涩,吩咐秋葵先将顾九卿的衣服洗了。

    秋葵想到顾桑遭的无妄之灾,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忿声道:“北嘉郡主太过分了,要不是她,姑娘也不会被毒蛇咬伤。我们顾家的姑娘是欠了她不成,找姑娘麻烦,还想找大姑娘麻烦……”

    顾桑抬眼:“她还找大jiejie了?”

    “可不是。”秋葵说,“昨儿太阳落山后,北嘉郡主带人冲进大姑娘的寮房,见大姑娘没在,才气冲冲地走了。奴婢这才知道姑娘出了事,本想去后山找姑娘,被陌花jiejie拦住了,她说,她带人去找姑娘。”

    末了,秋葵感叹道:“陌花jiejie心真好,嗯,大姑娘也是好人。”

    秋葵以前挺害怕昭南院的人,像陌花这种大姑娘身边的一等婢女,她连话都不敢说。真接触过了,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反正,怎么都比慧心院的人好,不像二姑娘身边的春梨,每次看她都是眼皮朝上一副看不起人的眼神。

    顾桑算是见识到了北嘉郡主的骄纵蛮横,叮嘱了陌花几句:

    “我们还要在静安寺住上一段时间,以后遇到北嘉郡主躲着点,放机灵些,见势不妙就跑,别被她拿住。北嘉郡主是个不讲道理的,你就是有理也没用。”

    “奴婢省得。”

    顾桑身子虚,抬手摸了摸胸口位置,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

    北嘉郡主的人在后山堵了一晚上,都没堵到顾桑,后听说顾桑早就下山了,北嘉郡主气得大骂了一通办事不力的下人,就连来询问明日办法事的僧人都遭了殃,被她指着鼻子骂。

    没将这口气出到顾桑和顾九卿身上,北嘉郡主如何能气消,屋里又没可供她打砸的物件,当即就带着人去找顾桑,理由都找好了,一个小小庶女胆敢对她堂堂郡主不敬,她教训她名正言顺,至于顾九卿,倒底是忠毅伯顾家嫡长女,虽不能大诫,但小惩却可。

    如果顾九卿维护顾桑,正好以此作伐,她倒无所顾忌了。

    今日,非要踩一脚那不识好歹的两姐妹。

    只是北嘉郡主气势汹汹地走到半路,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伫立在许愿树下,墨色锦袍将他衬得身形颀长,儒雅俊朗,她心中一喜,面上愤怒的表情随之消失,转为女儿家见到心上人的欣喜和雀跃,完全就是变了一副面孔。

    北嘉郡主挥退身后的狗腿子,提着裙踞欢快地跑过去:“骁哥哥,骁哥哥……”

    司马骁正望着许愿树出神,听到北嘉郡主的声音,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想躲开,可北嘉郡主已至他跟前,刚好拦住了他的去路。

    北嘉郡主似乎全然忘记了他给她的那一巴掌,只兴奋地道:“骁哥哥,你怎么来了静安寺?”

    她看一眼许愿树以及挂许愿红条的三两女子们,那些女子的目光落在司马骁身上让她极度不舒服,她瞪了她们一眼,笑着看向司马骁:“骁哥哥要许愿吗?也同那些姑娘一样,求一段好姻缘吗?”

    司马骁想到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白衣女子,想到她也在静安寺,紧皱的眉头有所舒展,他为她而来,为他的良缘而来,但他嘴上却道:“不是,本王是为母妃求平安。”

    不欲同北嘉郡主纠缠,司马骁抬腿就走,北嘉郡主一把拉住司马骁的衣服:“贵妃娘娘怎么了?”

    司马骁面色不虞:“母妃身子康健,只是做儿子的略表孝心。”

    “那就好。”北嘉郡主说,“前阵子我受了惊吓生病,好久都没进宫陪贵妃娘娘说话,等回去,我就进宫见贵妃娘娘。”

    司马骁从北嘉郡主手中扯出衣服,冷着脸说道:“郡主,礼不可废,本王从来都不是你的骁哥哥,还请郡主下回见面,依礼称本王为康王殿下。”

    说完,不再看她一眼,甩袖就走。

    北嘉郡主神色几番变化,眼泪滚滚而流:“骁哥哥,我的喜欢,就那么让你……厌弃。”

    她一直知道,骁哥哥不喜欢她,可无论她以前怎么纠缠他,他都会顾及她的面子,给她留情面,都是婉拒她的心意。他不喜欢她,却把她当成meimei对待。

    可现在,不一样了。

    这种改变是从顾九卿出现开始,她的骁哥哥为了顾九卿第一次打她,甚至不许她叫他骁哥哥。

    身边的婢女上前:“郡主,那边还去吗?”

    北嘉郡主用手背擦掉眼泪,骂道:“蠢货!”

    司马骁直白的拒绝和冷脸并没击退北嘉郡主,跟前跟后,一有机会就往他身边钻,整整一天,司马骁都没找到见顾九卿的机会,更不要说独处的机会。北嘉郡主全无身为女子的矜持和羞耻,简直比苍蝇还烦,赶都赶不走。

    司马骁满心焦灼,从未觉得北嘉郡主如此让他厌恶。

    直到晚上,司马骁才摆脱北嘉郡主。

    待夜深了些,寺里一片寂静,司马骁推门走了出去。

    司马骁站在一处偏僻的寮房外,怔怔地望着里面,院里寂静无声,室内皆熄了灯,他什么都没看见。

    良久,才离去。

    黑夜里响起一阵叹息:“又一被骗的痴情人。”

    杜乘风窝在树影间,看了一眼顾九卿的屋子,仰头枕在树干,脚踩在枝丫,以一种高难度的姿势,睡了过去。

    *

    翌日,寺里给北嘉郡主做法事。

    司马骁以为北嘉郡主脱不开身,结果北嘉郡主哭着在他面前说害怕,硬要他陪同完成法事。

    “本王有事,没空。”

    北嘉郡主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直视着司马骁:“顾九卿也在静安寺,你是要找她?既然,你要找她,正好我也要找她,不妨一起去。”

    司马骁斥道:“胡闹!我找她干什么!”

    北嘉郡主懂得刚柔并济,姿态放软了些:“我被狐祟吓病了,是真的害怕,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司马骁看着北嘉郡主,心头一跳,她是故意的,她知道他来静安寺的目的。

    知晓北嘉郡主的性子,为免给顾九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司马骁点头道:“等你做完法事,本王便回京。”

    北嘉郡主似乎很高兴,破涕为笑:“好,我跟骁哥哥一同回京。”

    司马骁皱眉,却没反对。

    ……

    顾九卿撩起袖摆,提起茶壶,给对面的人倒了一杯清茶:“殿下,请。”

    雪袖拂落,遮住了腕间如玉肤色。

    触及到顾九卿看过来的目光,司马睿端起茶盏,低头喝茶,以此掩饰自己的失礼。

    他赞一句:“好茶。”

    今日招待司马睿,所用是寺里粗制茶具和劣质清茶,自带的精美茶具上等好茶正默默地躺在匣子里。

    顾九卿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寺中清茶,殿下不嫌弃便好。”

    司马睿来过静安寺,自是知道寺里的茶水比不得京中,不免有些尴尬,遂转移话题:

    “匪寨那些恶贯满盈的匪首已经被斩首示众,一应知情者皆以从犯论斩,其余不知情的小喽啰流放三千里。”

    司马睿一顿,犹豫道:“除了顾桑,既是知情者,又是施计害你者。”

    若非顾桑和匪徒里应外合,顾九卿怎会被掳匪寨?

    顾九卿道:“我已经教训过她,她似已知错,匪寨之事作罢。”

    司马睿不信顾桑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简单教训几句就算了,她可害得你……害得你差点……”

    顾九卿心中冷笑,岂止是简单教训几句,顾桑恐怕对他已是畏惧颇深。他看一眼司马睿,清磁的声线有些闷重:“她毕竟是我meimei。”

    他的九卿就是善良。

    见状,司马睿不再多言。

    司马睿不语,顾九卿自不会主动找话题攀谈。

    一时冷场,司马睿喝了几口茶,转眼想到查到的事情,试探性地开口:“顾家遭贼一事已有眉目,只是有些棘手。”

    司马睿也没想到查来查去竟查到了镇国公府世子头上,如果要给顾家一个交代,势必要同镇国公府为敌。

    顾九卿不动声色问道:“怎么了?”

    司马睿斟酌道:“不是普通小贼。”

    顾九卿了然于心:“是殿下动不了的人,也是顾家无法撼动的人。”

    司马睿不敢看顾九卿,羞愧道:“是。”

    “无妨。”顾九卿说,“那人夜闯顾家不为财物,只是翻找琴谱,是为着古琴谱而来,读书人偷书不算偷,爱琴人盗谱亦不算盗。何况,那人还受了伤,并未讨得好。”

    司马睿感念顾九卿的善解人意,情不自禁道:“知我者九卿也!”

    顾九卿抿着唇,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司马睿看一眼顾九卿,嘴唇动了几下,犹豫再三,又说起了宫中近日的流言。

    “太后寿诞,你一曲《山海止息》惊艳众人,太后和皇上对你赞不绝口,听说有意为你指婚,康王和齐王还未立妃,皆可能是太后和皇上考虑的人选。太子虽已有未婚妻,可侧妃之位尚未定,据说也有可能。”

    绕来绕去总算绕到了这里。

    顾九卿面上不显,薄唇轻勾:“殿下当明白,我不会同他们任何一人有关系。”

    司马睿神色黯然,情绪低落: “可我如何争得过康王,齐王,太子?”这话一语双关。

    下一瞬,司马睿忽的握紧拳头,定定地看着顾九卿:“但我愿为了你,去争上一争。”

    顾九卿装作诧异,而后又道:“何须去争?殿下只要能为君分忧,为百姓谋福祉,俯仰之间无愧于君王、国家、百姓即可。”

    司马睿势微,需要的是政绩和民心,本就没实力同那几位相争,不如暂避锋芒,韬光养晦。

    司马睿:“可你的婚事?”

    顾九卿眉心微凝:“我的婚事,无人可强求。”

    *

    做完法事,北嘉郡主让下人收拾东西,准备同司马骁一道下山。

    这时,最得北嘉郡主信重的青衣婢女走过来,附耳对北嘉郡主说了几句什么。

    北嘉郡主猛地瞪大眼睛:“碧波,你没看错?”

    碧波道:“奴婢确信,奴婢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北嘉郡主搓着手道:“是谁?”

    碧波想了想,摇头道:“奴婢不敢跟太近,看不清楚脸,但那人的穿着以及周身气度,应是富贵子弟。”

    “没想到外人面前装的冰清玉洁高不可攀,骨子里却是浪的sao起。”北嘉郡主咬牙切齿道,“这种事,怎能不让骁哥哥知道?”

    此刻,顾桑坐在窗下的桌边,吃着素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