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孟柏刃全程都没抗拒,只是一双眼睛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在她拿匕首的时候,还怕伤到她,主动把刀背那一面递给了她,给他擦伤口时也配合地弯腰低头。

    看起来就像是听话的大型犬,看起来又冷又凶,但摸摸毛就会朝你摇尾巴。

    姜宛月手里拿着素色丝帕:“你看这帕子上都是你的血。”

    孟柏刃拿过去就揣腰间,道:“我洗。”

    “……我是嫌它不干净吗?”姜宛月望着他,“我是让你以后别这么冲动,不能伤害自己。”

    孟柏刃低眸看着她,忽然抬手就将她拥入了怀里,靠在她的肩上,闷声说:“要走可以,我们一起走。”

    姜宛月一愣,他从她肩上抬起脸来,贴近她的脸,呼吸灼热,声线却是清清冷冷的,隐约透着委屈难过:“我都听见了,侯夫人和你说,等我走了,就让你和孟旻成亲。”

    姜宛月记得这话是昨晚侯夫人来她房间说的,时间都很晚了,那时孟柏刃也在?

    “我没偷听。”孟柏刃看着她,“我只是在你房顶看月亮。”

    姜宛月:“……”

    她倒是忘了,孟柏刃从小就跟着一位走镖的老师傅学武,还练了内力,耳朵可灵了。

    对上孟柏刃漆黑专注的眼眸,她抬高手有些费劲地摸了摸他的头,跟给狗狗顺毛似的,语调温柔:“我那是骗侯夫人的,你想啊,她那么不喜欢你,肯定更不喜欢我,我要是不先答应她做戏给她看,她肯定第一个要赶走的就是我了,我还不是为了不想和你分开吗?”

    孟柏刃听得一愣,像是选择性听力地重复她的话:“不分开?”

    重点也不是最后一句话吧,姜宛月对上他期盼似的眼眸,还是“嗯”了一声。

    接着,孟柏刃就又紧紧地抱住了她,声音有些雀跃:“她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我们一起回杏花村吧?”

    姜宛月:“不行!”

    孟柏刃沉默,仿佛连尾巴都耷拉了下来,他长得又过分好看,这么一副低落的神情简直是“我见犹怜”。

    姜宛月轻咳一声,抱住了他的腰,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你看你亲生父母家这么有钱有地位,你就这么白白让给了那讨人厌的孟旻,那不是太亏了吗?”

    孟柏刃低眸,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般清冷模样:“我不在乎……”

    话没说完,就被姜宛月拽了拽头发,她柔糯的声音此刻却有些凶:“不准不在乎,我们都已经定亲了,你的钱也是我的钱,你要是个穷小子,我爹和哥哥就不让我嫁你了!”

    孟柏刃愣了一瞬,若有所思地呆了片刻,认真承诺道:“好,我留下帮你抢钱。”

    姜宛月:“……”

    早叫他多读几本书了,太文盲了!

    那叫继承家业不叫抢钱!

    第107章 侯府真少爷的乡下白月光

    (二)

    侯夫人在孟柏刃住的院子里安插了不少眼线, 在听人报了那边传来的动静时,心里清楚孟柏刃是个只会听女人话的蠢货, 多半是事儿成了。

    她才整理了一下妆容,叫了儿子孟旻,带着一堆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往孟柏刃住的春山院去了。

    既然孟柏刃待不久了,那这个慈母她也还是能装一装的,好歹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rou,就当全了这最后的母子之情,以后也就天各一方互不相干了。

    因此, 在姜宛月好不容易把孟柏刃哄住了的时候, 侯夫人的声音就从院门口传了过来,还带了隐隐的哀戚着急:“柏刃,听丫鬟说你闹着要离开侯府?这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好好跟娘说说。”

    姜宛月抬头看去,就见一妆容精致衣着华贵的妇人在奴仆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眼里好像还闪动着泪光,仿佛真害怕孟柏刃会离开侯府似的。

    孟柏刃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 站在姜宛月身边不动。

    侯夫人暗自不悦,瞧他这副不知礼数的乡下人模样就恨不得他有多远走多远, 这样的人怎么能是她的儿子, 真真是玷辱了她家的门楣。

    侯夫人走过来,一把就拉住了孟柏刃的胳膊,眼泪就落了下来, 衬得一旁神情冷漠的孟柏刃就像是个不孝子。

    “我的儿,你这才回来多久, 如何能闹着要走,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侯夫人望着孟柏刃,伤心地道,“我知道你是怪我疼你弟弟是不是,但旻儿自小就养在我身边,这母子情分也是不能轻易断了的,你要体谅娘啊,娘待你们的心自是一样的。”

    旁边的假少爷孟旻神色也难过,他扶住了侯夫人的胳膊,看向孟柏刃,苦笑一声,说:“大哥若是看我不自在,我看还是我走吧,这里本来也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娘,您放心,我若走了,日后也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侯夫人听得心里一紧,眼泪都要真心多了,一手拉着孟旻,一手拉着孟柏刃,声音哽咽道:“你们都不能走,你们都是娘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呢?娘能舍得让哪个走呢?”

    孟柏刃被她的手抓得胳膊有些疼,看她一眼,一本正经地把她的手拿开搁在了孟旻的身上,说:“不用舍不得,我没说要走。”

    孟柏刃一句话就让满院都静了下来。

    侯夫人的表情都僵了下,看向孟柏刃,仿佛没听清楚似的,问:“什么?”

    孟旻也看向了孟柏刃,眼底有些惊疑不定。

    孟柏刃神情冷漠地盯着孟旻,语气平静却很有力度地接着说:“我要当世子,以后还要当侯爷,整个侯府都、得、是、我、的。”

    谁也不准和我抢。

    姜宛月在一旁都不敢去看侯夫人和孟旻的脸色,怕自己会不小心笑出来,这种高门大户里搞诡计也都是暗着来,像孟柏刃这样明明白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恐怕还很另类。

    就在气氛一时诡异地僵持住了的时候,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好!有志气!这才不愧是我们孟家的好儿郎!”

    众人看过去,只见淮阴侯穿着一身还没来得及换去的官袍走进了春山院,脸上带着赞许的笑意,还伸手摸了摸下巴蓄着的胡须。

    淮阴侯刚进府里,就听人说春山院那边闹起来了,大少爷闹着要回乡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以为他是不认父母只念着乡下的养父母,谁知刚进院里倒是听见了他这样有魄力的话。

    孟家子嗣不丰,他倒是还有两个庶子,但嫡长子却只有孟柏刃这么一个,孟旻这个假的就不提了,他自是将振兴家族的期望都放在了长子身上,只是怕他在乡下长大担不起这副担子。

    倒没想到,他平日看着闷不吭声的,竟是有野心的,自然满意非常。

    *

    见淮阴侯来了,众人纷纷行礼。

    侯夫人声音有些勉强的笑意:“侯爷,您怎么过来了?若是想见柏刃,传人过来说一声便是。”

    淮阴侯却只扫了他和孟旻一眼,没说什么,只走到了孟柏刃的身边,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正好你陆世叔和他家小子都来府上了,想见见你,你便随爹一同去见客。”

    孟柏刃却看了一眼姜宛月。

    姜宛月朝他眨了眨眼睛,催促他赶紧去,好好和淮阴侯培养一下感情。

    在这个家里,看重血缘关系的也就只有他这个父亲了,但也不多,最看重的还是孟家的兴旺发达。

    孟柏刃要走时,脚步一顿,将孟旻也一起给捎带上了,对孟旻说:“走吧。”

    孟旻还有些意外,以为他是要带他一起去见客。

    淮阴侯不大赞成,毕竟孟旻已经不是他亲儿子了,就不该以府里少爷身份出来见客,没的让人笑话,但好歹给了亲儿子几分面子没说什么。

    谁知刚走出了春山院以后,孟柏刃就挥挥手让孟旻回他的院子去了。

    孟旻一愣,看了一眼淮阴侯,满腔屈辱地退下了。

    淮阴侯笑着拍拍儿子肩膀:“好,就是要有这个镇定自若的气场,别小家子气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这才是我们侯府的世子气度。”

    孟柏刃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只是不想烦人的东西打扰宛宛而已。

    要不是侯夫人不听他话,他就一起给稍带出来了,不过宛宛在他的院子里也不至于出事,毕竟也有他安排的暗卫守着。

    *

    春山院里,就只剩下了姜宛月和淮阴侯夫人两人面对着面。

    侯夫人审视般的冷锐目光落在姜宛月那张祸水美人似的脸上,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好算计,竟敢摆我一道,撺掇起孟柏刃抢世子之位来了,你指望着当世子妃是不是,也不看看你一个乡下野丫头配是不配!”

    侯夫人在一张楠木椅子里坐下,盯着姜宛月道:“杨嬷嬷,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做咱们侯府的规矩!”

    杨嬷嬷是个看着三四十岁的妇人,生得五大三粗,很有一把力气。

    姜宛月这种弱柳扶风的清瘦身子都不够她一巴掌扇的,在杨嬷嬷朝着她就要走过来时,姜宛月忽然就哭了出来。

    美人落泪,楚楚可怜,可惜侯夫人完全不会怜惜,冷冷地看着她。

    姜宛月跟站不住似的一把扑在了侯夫人的怀里,这下杨嬷嬷也不好去侯夫人怀里打人,只迟疑地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嫌恶地蹙眉,正要将人推开,就听姜宛月声音凄楚地喊了一声:“夫人……”

    活像是受了大委屈似的,姜宛月拿一双发红的清澈无辜眼眸望着侯夫人,接着道:“宛月怎么敢和夫人耍心眼,可都是按照夫人教的做的,一句没错过,您不信问报信的丫鬟去。”

    侯夫人一怔,倒是记起来丫鬟来报信时,的确说了姜宛月怎么威逼孟柏刃的,她心生疑窦,冷声问:“既不是你搞鬼,孟柏刃为何不但不走,还生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姜宛月心里有些无语,孟柏刃要回自己的位置怎么就是大逆不道了,不合你心意就说不合你心意呗?

    她低垂眉眼,暗自垂泪,委屈地道:“夫人这话还是疑我了?可夫人也不想想,就是泥人也有几分火气的,孟柏刃或许被刺激过头了才反倒生出争抢的心思,又或许……他舍不得侯府这泼天的富贵?”

    侯夫人倒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本就对孟柏刃有偏见,觉得他爱重权贵不愿意去做乡下小子也有道理,神色稍缓,话却阴毒:“你若敢欺瞒于我,可就得小心你全家的性命!”

    “宛月不敢。”姜宛月忽然说,“夫人想也瞧见了孟柏刃脖子上的伤口?那可是他自己拿匕首划的。”

    侯夫人哪儿会注意孟柏刃的脖子,闻言,蹙眉:“他好端端伤自己做什么?”

    姜宛月仿佛有些害怕似的道:“他说……若是府里要赶他走的话,他就不活了,还要拉着二少爷一起去死!”

    侯夫人神色惊骇似的浑身一震,失手打了桌边的茶杯。

    姜宛月赶紧避开。

    杨嬷嬷扶住侯夫人,侯夫人的手都在颤,气得声音都粗了:“逆子!这个逆子!当初在肚子里就不安生,我就知道他是个来讨债的,我说怎么生下他来以后倒和他处得亲了,谁知道旻儿竟不是亲生的,现在这个逆子又回来讨债来了!”

    姜宛月见她气得狠了,顾不上自己,也就安心了。

    旁边的杨嬷嬷安慰道:“夫人息怒,依奴婢看,夫人暂时还是不要动大少爷了,免得真把他给逼急了……这种乡下长大的孩子就是无知无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侯夫人气得胸口喘了几下,道:“倒成个祸害了,也罢,他大字不识,又不通礼数,空有一副皮囊好看,又能有什么出息!”

    说着,侯夫人冷锐的目光扫了姜宛月,道:“你给我好好盯着他,有什么事及时禀报!”

    姜宛月乖巧道:“是,夫人。”

    侯夫人这才带着一众奴仆离开了。

    姜宛月看着她的背影也是大开眼界,偏心养子到这个份儿上她也是头一回见,侯夫人这个母亲才更像来找孟柏刃讨债的。

    *

    淮阴侯要带着儿子去见的客人是他们家的世交,京中的禁军指挥使陆勇,他们两人也算是一块儿从国子监出来的,只是淮阴侯进朝廷做了文官,陆勇则去从了军一路做到了指挥使的位置,深得圣上宠信。

    一同来府上的还有指挥使的嫡子陆崖,今年十七岁,只比孟柏刃大了一岁,如今也在国子监上学。

    淮阴侯想要让嫡长子入国子监读书,只是又怕他出身乡野去了国子监面对那些贵族子弟会处不来,因此就让介绍他和陆崖结识,好让陆崖这个哥哥关照、提点着他。

    但此时的淮阴侯还想不到,到最后陆崖反倒成了孟柏刃的跟班在国子监“惹是生非,为祸一方”。

    淮阴侯笑着道:“刃儿,这位是宫中的指挥使大人,是为父的多年知己,你便唤一声陆世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