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与吻

    

泪与吻



    又过五分钟,四个残兵败将这才拉拉扯扯歪歪斜斜收拾好。

    由年纪最大的姚煊接过陌生男人递来的名片,陆源两个大字一目了然,下面才嵌了个知名经纪公司的名字。

    “陆、陆先生,这是……”

    除了提前就知道这桩安排的车南,另外三个人明显状况外。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解释,对面薛助理就开口了,活脱脱皇帝面前殷勤狗腿的大太监:“车先生还没跟你们说过吗?其实是这样的,陆先生是CAA旗下C国分部的经纪人,一个月前约定了今晚来观看Powder   Trigger的现场演出,根据诸位今晚的表现,判断究竟要不要与诸位签经纪约。”

    CAA……真的是那个CAA?姚煊摩挲着手里的名片,恨不得生出火眼金睛把它盯出花来。车南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间,五脏六腑都在腹腔里震:薛助理是和他说会来一个大人物……但是,居然是这么厉害的角色吗?!只有夏诤还搞不清楚状况,小声问了喻时飞一句CAA是哪家公司,他俩是不是骗子。

    “这件事,请不必担心。”那位陆源陆大经纪人终于发话了,藏在眼镜背后的眼神飘飘忽忽的,嘴角弯出一个让人看了极不舒服的弧度,说不好是真的在笑还是一种隐晦的轻蔑,“我的信息各位都可以在我司的官方网站上查到,我也绝不会做出欺骗大家的行为。正式签约时大可以带上律师,确保条款中没有漏洞。”

    四个没太见过大世面的半大小子更不知该作何反应。按照这位陆先生话里的意思……就是说他真的看上他们,决定和他们签约了?

    陆源推了推眼镜,笑容更进一步加深。他看了薛助理一眼,后者就像是他腹中的蛔虫似的,会意地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Powder   Trigger五个人一起演出时的照片。

    狭窄的舞台上五个男孩勾肩搭背地鞠着躬,夏诤把吉他举向天际,每个人涨红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至极的笑容。

    这张照片犹如兜头的一桶冰水,让四人心头的火热都冷却了少许。不可能忘记的,这是几个月以前五人一起租了个场子开“演唱会”时留下的照片。没有主办方、没有宣发、没有工作人员,百来号粉丝挤在狭小的场地里随他们一起尖叫。当晚连不喝酒的车南都被灌了几杯,傻兮兮地和他们半夜躺露天停车场畅想未来兼鬼哭狼嚎,最终居然还被前来赶人的保安开着车一顿猛追,性格稳重的喻时飞在慌乱下弄丢了一个摩托头盔。

    那时候谁也没人会想到,那居然会成为最后一场五个人的演唱会。

    不,或许有一个人早就预料到了,他只是没诉诸于口而已。

    陆源没心思去注意青春期小男孩心里的乱七八糟小九九,直截了当地指向照片中崔易的脸:“在正式签约之前,还有一些问题想问问你们。听薛助理说,Powder   Trigger是五人乐队,今天在这里的怎么只有四人?这位叫崔易的键盘手,他是临时请假还是退出乐团了?”

    “他……”姚煊嗫嚅了一下,“他本来是属于我们乐队的,但是今天打了通电话说要退出……”他的语气急切起来,“不过陆先生,这一定是他冲动下做出的行为,如果我们把CAA有意向和我们签约的消息告诉他的话他肯定——”

    “不,不必告诉他。”男人的声音果断到近乎冷酷,如一柄尖刀般切断了姚煊的尚未来得及出口的话。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们也不必替他惋惜。”陆源收回手,还是那么彬彬有礼的笑着,眼睛里流露出的冰冷和高傲却不做丝毫掩饰,“让我产生签约想法的是现在的你们,是这支四人乐队。你们的表演已经很成熟,四人是一个很合适、可接受的规模,并不需要再多加一个人增加运营难度。更何况,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句话,我相信崔易自己心里也有数。”他掀起袖口露出手表,江诗丹顿精致的表盘上折出一道冷光,弱rou强食的上层社会露出佞笑,衣冠楚楚下是自然法则的冰山一角,“抱歉,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实在不适合再多聊。之后具体的签约时间薛助理将在两个工作日内通知到你们。届时请携律师赴约,有一些合同上的事宜需要确认。”

    陆源走了,还是薛助理负责拎包。

    休息室的门合上,夏天天亮得早,窗外都透出黎明曙光。

    他走得果断,却在整间休息室内投下重磅炸弹。没有人开口,开口也不知道怎么说。胸腔里那颗怦怦跳着的心被刺啦一下劈成两半,一半被心火烧得灼痛、兴奋得好似就要爆炸,还没从这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中恢复过来;另一半则泡在冰水里,愧疚化作带刺的鞭,一鞭鞭下来血rou横飞,责问自己若应承下来还有何道义可言算个什么东西。

    “……后来呢?”话出了口,周舟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发颤。想是太沉浸于这段复杂的往事,忍不住也替那少年感到伤心。

    “后来——”车南一时也有些走不出来,没有察觉出周舟的异样。他把玩着手里的烟,多次意欲含在口中,但终究还是没有点燃:“后来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给崔易打了电话。电话里听不出来什么,他说他很好,为我们感到高兴。还说自己早就不想玩乐队了,就是和CAA签约也撼动不了他的想法。”

    他伸手抹脸,烟从指缝间漏下,飞落在露台的风里:“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也挺可笑的,当时我们居然也就放下心来。自欺欺人而已,当时那种情景,崔易还能说什么?我们几乎是逼他说出了那句祝福。”

    长大了两岁,身高抽条似地拔长,瘦弱的身躯也被坚实的肌rou覆盖。曾经那个在小酒吧里唱着歌放纵恣意的男孩再不是一个轻狂少年,他成熟了成器了被叫做公众人物有了不得不背负的偶像包袱,他再也不能也不会像两年前那样动不动就发疯发笑心里不爽了就打人就哭,但是在今晚沉默的夜风里,周舟看着他凝固一般的高大身躯,就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在雨中流泪的背影。

    有风拂过,她感到自己的脸颊上一阵冰凉。那是眼泪,是他不能也不该流出来的眼泪。如果他不懂得哭,那么就由她来替他发泄好了。把她的眼当做是他的眼,把她的口当做是他的口,把她的心当做的他的心,把此刻他的心痛,转移化作她的心痛。

    少女压抑不住的抽噎声越来越大,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车南也不禁错愕地转过身来。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又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颊边。

    湿漉漉的小脸,不断泌出新的眼泪的眼眶。大半夜里,不知道哪家店的追光灯在空气中划过,点亮她那只小巧粉红鼻头,和璀璨眼睛。她看着他,哭得全身都在发颤,时不时还打嗝,涕泗纵横下再怎么美化都算不上好看。

    一种久违的鼻酸犹如一记重拳,再一次地让车南红了眼睛。什么也不必说,千言万语俱在风里。

    哪还顾得上有没有狗仔偷拍,此时就是让他从这二十层楼高跳下去似也愿意。

    他低下头,附下身,急切地、热切地、渴求地、贪求地将她的唇含进嘴里。过分不知饕足,过分用力,好像要把她揉进怀里,相拥窒息。

    她终于也分享了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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