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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再遇

    

39 再遇



    來到尚朝蓮華有種如魚得水的快感,雖然還未到尚京,但怡人的天氣,還有開滿街的杜鵑花,比起穆國那種從冬天直接跳到夏天的奇怪氣候,尚朝簡直是人間天堂。

    塔立也換上了尚服,他就算在做質子的時候也只穿過穆國服飾,畢竟在宮中還是得注意自己身份。尚服以絲綢為主料,滑滑涼涼又輕飄飄的,穿了跟沒穿一樣,塔立感覺奇怪,擰不過蓮華喜歡,說他穿著甚有風味。他不知道自己輪廓明顯的番邦面貌,穿著尚朝衣物除了不倫不類還有什麼風味,但是她一身粉嫩,他一身靛藍,兩人在街上走著確是相襯惹眼,塔立也願意和她一起換裝。

    尚朝民風保守,不像沙都滿大街情侶並肩而行,因此兩人攜手逛街引人頻頻回眸。身為郡主,蓮華回到國有種唯我獨尊的自豪,也不顧他人目光,把塔立拉到這城中興昌隆的分號。

    興昌隆的糕點糖品是蓮華最喜歡的,用料實在而且口味獨特,別家都做不出這滋味,蓮華饞了好久,好不容易來到這座城有分號,就吵著要延後出發時間,先來買一點過癮。

    但還未走近就見門口陸陸續續排了好十幾人,都是在等白糖糕出爐,看情勢不知要等多久。他們想著就出來買些東西,沒帶下人之餘,蓮華連帷帽都沒有戴著,亮眼的容貌在大街中惹人側目,她自己無知無覺,塔立卻不太高興,用高大的身材替她擋去不少目光。

    他指指對面的茶樓,讓蓮華在裡面坐著等他,他去排隊買:「坐在那個閣樓,這樣我看得到你。」

    蓮華抬頭一望,茶樓的閣樓正對著這邊大街,便點點頭,又拉著他點菜:「我要白糖糕、花生糖、南瓜餅,紅豆糕通常很快賣完不一定有,你問問看。」

    塔立把她要的都記住了,看著她小蹦小跳地入了茶樓,眼睛便直直看向那閣樓,直到她從那裡探出頭來,喜孜孜地向他揮手,他才重新揚笑,抬手上下輕輕揮動叫她坐下。

    蓮華居高臨下才見到排隊的人還真不少,但她還是一眼就找到了她的男人,高大俊朗,在人群中像會發光一樣。

    她剛坐下想讓小二上壺茶,就見眼前站了個不速之客,笑容一下僵硬,還是端起客氣的笑容:「王將軍,別來無恙。」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王顧成徑直坐在她對面,遠離欄杆的一邊,手中拿了興昌隆的油紙包裝放在桌上,打開是晶盈粉紅的糕點:「我知道你到了安泰,就猜你一定會來興昌隆,大早就命人去買了紅豆糕,你最喜歡吃的吧。」

    蓮華認真地打量他,他還是那個斯文溫柔的模樣,一對眼睛深情得能把人溺死,一旦陷入去就無法掙脫,但此刻的她已沒有以往心跳加速不知所措的感覺。她以為再見到他,至少會恨他傷了塔立,又或是憎他利用她,但卻什麼都沒有,她只沒來由地煩躁,想著下面的男人一旦見了他,一定又酸醋橫飛。

    他見她不說話,又開了口:「我聽說了,王子對你動手動腳?你一定氣我沒有辦法救你,我也是身不由己,一有機會我就來見你了。」

    孟嬤嬤這個中間人的角色更像雙面間諜,她一方面要瞞著蓮華她與王顧成的手下尚有聯繫;另一方面為了自己的情報可信,又瞞著他們蓮華不合作的事。所以譚景幾次要求蓮華從塔立口中套出特定消息,孟嬤嬤都無能為力,但至今王顧成也以為蓮華還是站在他這邊的。

    蓮華回頭看到塔立在隊伍中間,沒有注意到這裡的情況,只想快快打發王顧成離開:「將軍多慮了,蓮華日子過得還好,恭賀將軍新婚快樂,紅豆糕我不要了。」

    王顧成以為她在意的是他和傅嘉的婚事,信口扯了個謊:「我並不是真心想娶她的,你知道我爺爺身體不好,他老人家又喜歡傅嘉,我才...」

    他說到後來黯然地低下頭,像真的痛心疾首一樣。蓮華看到眼裡,心都是冷的。

    若是她什麼都不知道,定會以為他的真愛是自己吧。但她親眼見到他和傅嘉相擁,又知道他把避子藥埋到了盆栽裡,更知道從一開始他就想手握她的真心當扯線木偶,只覺得噁心無比。

    那些愛戀的悸動,那些精心的準備,那些因他而起的失眠或美夢,那些青蔥的年月,她如此真誠地喜歡過他,曾想和他白頭偕老,為了他不顧一切,只是個信手拈來的傻子而已。她搖搖頭,若說以前看到王顧成是強撐著的微笑和冷靜,現在她才真的有種冷眼旁觀的感覺,他們這一趟來見尚皇後,王顧成一定落不到什麼好下場,他還想憑著她的感情垂死掙扎,是不可能的,她只輕聲勸:「都過去了,你們好好過日子吧。」

    他看她無動於衷,想起傅嘉教他的方法,一臉誠懇地拉住她的手:「蓮華,我有一個辦法,可以除掉那個人渣,你聽我說。我不會再讓你回去了,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我從來都不愛傅嘉,讓我娶你回去做平妻,絕不會委屈你的。」

    她本來想不動聲色聽他說完傷害塔立的計劃,不料後來他講到要娶她做平妻,噁心的感覺愈來愈強,胃部有什麼強烈地翻騰著,她按著胸口站起來,只想盡快離開這裡,但他捉住她的手不放,她回身想甩開,喉頭的洶湧再也忍不住,一低頭嘩啦嘩啦地都吐在他身上。

    王顧成一身狼狽忘了如何反應,茶樓裡其他人已經騷動起來,樓下的塔立聽到喧嘩,本來好好坐在閣樓的身影不見了,趕忙離了隊伍,三步併著兩步衝上茶樓二樓,就見到王顧成強扯著蓮華,而她正彎著腰朝地上乾吐。

    他上前把蓮華搶回懷裡,順了順她的背,來不及思考為什麼王顧成在這裡,先開口質問:「你給她吃什麼了?」王顧成的衣服被她吐得一塌糊塗,他看看桌上分毫未動的紅豆糕,無辜地聳了聳肩。

    塔立扶蓮華坐下,叫店小二取熱水來。蓮華非常肯定她把早餐都吐出來了,應該有半根油條在王顧成身上,半根在地上。分明胃已經空蕩蕩的了,卻還不斷扭曲翻轉,喉頭不受控地抽搐,直把肚子裡的水都吐乾淨,才臉青唇白地靠在塔立懷中,他用衣袖幫她擦去額角的冷汗:「好點了嗎?」

    蓮華點點頭又搖搖頭,打起精神看到王顧成鐵青著臉呆站在那,剪裁合宜貼身的衣服正滴著髒物,幸然是黑色的布料,濕了髒了應該不太難洗,想笑又沒有力氣笑,塔立遞上了水給她漱口,看她微微喘定了氣,才在身上摸出銀錠善後:「對不起,一點補償請去買件新衣吧。」

    王顧成望著銀錠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說不必,用旁邊小二遞上的擦布隨意抹了抹,再見塔立那緊張的神情,哪像傳說中的兩人不和,一甩衣擺就走了。塔立收起銀錠,轉給一旁的小二,當賠償他茶樓清潔費用,又拜托他幫忙叫一輛拉車。

    如此安排了一輪蓮華才緩過來,他拿了手帕擦一擦她嘴角:「怎麼了?不舒服怎麼不說?」

    蓮華好像把全身力氣都吐了出來,手軟腳軟的:「我不知道,剛才也沒什麼啊,忽然就想吐。」他伸手摸她的額,沒有體溫異常,他猜想著問:「會不會是水土不服?」

    「我在穆國都沒有水土不服,回來了怎麼會?」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暖著,兩人不顧其他食客探看,就這樣依偎著說話,

    回到住處把蓮華安置在床上,他還沒問王顧成的事,蓮華卻先搶起問:「我的白糖糕呢?」

    塔立愣了愣,剛才差點被蓮華嚇壞,哪裡還記得要給她買零食,跑了出門叫住要去請大夫的珍時,讓她順路走一轉興昌隆。

    回來才教訓她:「都吐成那樣了還想著吃。」

    她討了便宜還賣乖:「那你不還是給我買嘛。」他沒好氣地坐回床上,繼續給她溫著肚子,蓮華在經痛的時候教了他這一招,後來她只要肚子不舒服,不管是吃多了還是消化不良,他通通一招走天下。蓮華被他的手撫得身子暖暖的,有點昏昏欲睡,想起王顧成說到一半的話,猛然扒著他的衣袖說:「剛剛王顧成跟我說,還有計劃要除掉你,我忍不住吐了,沒聽完全。」

    塔立皺眉問:「他怎麼會在這裡?」

    入了尚朝,他們一行人也沒有刻意掩飾身份行蹤,要找到他們並不難,蓮華回想起他的臉又有點作吐,塔立趕忙替她順了順背,遞上一個銅盆。她看著銅盆又沒有嘔心感,喝了口水才說:「他還以為我喜歡著他呢,還說娶我做平妻,沒把我噁心死。」結果她真的全吐在他身上了,還解氣地向男人炫耀。

    「他差點把你整個人生都毁了,你吐他一身就解氣了?」塔立把她摟得近些,親了親她的額。若不是他主動求娶,蓮華的結局就是嫁給年紀足夠當她爺爺的穆王,困在比親王府閨房還小的院子裡,因著那盆栽一生無子,最後無論神仙藥一事成了或不成,穆王都必會遷怒於她,從此失寵,孤單地死在異地深宮中。蓮華沒心沒肺的想不到那邊去,在穆國宮中長大的塔立卻清楚知道一個失寵的罪妃下場有多凄厲,默默把她抱得更緊,她把銅盆放到一邊回抱他:「可是要不是他,我就遇不見你了。」

    他低聲笑了,決定報仇雪恨的事還是他來做好了,一點都不用依仗這個女人。

    「他還不死心想要傷你,我們這次出來沒帶什麼人,還是盡快上京比較安全。」穆王這次撥了十名近衛給他,都是身手了得的,護他們兩個主子周全絕對沒有問題,但蓮華覺得在天子眼皮下安全點。

    塔立沉思了一會分析:「當初他要殺我,不過是想阻止我把事情稟報父王。現在若在尚朝境內殺我,除了對穆國宣戰,對他們的計劃全無好處。」他摸摸蓮華仰著的臉:「他會這樣說,很有可能是為了迎合你恨我打你。想哄你繼續幫他打聽消息,甚至是銷毀一些證據。」

    她目瞪口呆聽他說完,氣餒地嘆了口氣:「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啊?你想一下就明白他在騙我,就我還不知道。所以他才選了我吧,被賣了還幫著數錢。」

    她是元親王的么女,在平安盛世中嬌寵著長大,就等著適齡後幾個長輩把關一個如意郎君,然後安然無恙地過一生富貴日子,像她姐蘭華一樣,外面這些歪門邪道的是她哥哥要學的東西,她學的是如何做一個大度得體的主母,只她大概是大度過頭,近乎不拘小節,又以情感先行,自然容易上當受騙。

    「是有點,以後出門牽緊我,不然走失了找不回來。」他捏著她rourou的臉頰,被她反抓著手咬了一口。

    珍時在附近打聽了個可靠的大夫,把他送到房門後又匆匆再去興昌隆。

    塔立把蓮華扶到椅子上,跟他說了她的情況,大夫點點頭把了脈,皺眉說:「這胎不太穩啊,你們少折騰點。」

    蓮華眨兩下眼睛,聽話地換了一隻手,才看向站在身邊的塔立,男人顯然也呆住了,盯著她的手臂一動不動,被她搖了搖才回過神來,結巴地反問:「她懷上了?」

    「月份還輕,不過滑脈不可能把錯的。」大夫給了肯定的答案,塔立立即就蹲下來與坐著的蓮華平視,不顧眼前還有人,狠狠地親了她一口,嘴角情不自禁地高高揚起:「小花,你聽到了嗎?懷上了!」

    蓮華撫著肚子,還有點矇,又聽大夫說:「孕期作嘔想吐是正常的,是藥三分毒,就不給你開安胎藥了。多休息,少勞累,乖乖養到三個月才比較安全。」

    塔立把大夫送走,兩人在門外說了好一會話,回來見蓮華坐在床上,低頭看著自己小腹呆呆滯滯。他過來擁住她,沒想到一轉眼兩個人就變成三個了,她還不可置信地喃喃:「怎麼突然就懷了?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大夫說大概就一個月,之後會慢慢有反應的。」他忍不住又親了她兩下:「我女兒真棒,初試啼聲就是幫爹爹趕情敵。」

    她哭笑不得,慢慢開始有點懷孕的實感,拉著他的手放到肚皮上:「你又知道是女兒了?」

    「我播的種,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