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告别
醒过来时,余漫随已经下葬了,以她的名字。 洛暮一动不动地躺在洁白的病床里,五感稍显迟钝,没留心其他,唯独注意到一点。 余漫随死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脑海里飞快闪过与她有关的过往,快得像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包括闭上眼睛前,她被汽车撞飞到路边的一幕。 原来,那是最后一面。 她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干涸的嘴唇颤动,眼眶涌出热泪。 李姝颜起身走到窗户边,窗户开了条缝,背后是压抑的啜泣声。 没人知道她那时怎么想的,直到身后归于平静,她方才开口:以后,你就是你jiejie。 身体机能极度虚弱,思维跟着变慢,她想起她刚才说的,余漫随以自己的名字下葬,气息微弱地回:你是不是疯了 别人分不出她们两个,她还分不出吗。 见她沉默,洛暮又追问:为什么 李姝颜走回到病床边坐下,一边侧脸对着她,监控我看了,她最后一刻都还护着你,你作为活下来的那个,难道不该为她做些什么吗? 语气寡淡,若非面容憔悴,洛暮真要以为,她是不会伤心的。 只是,她的伤心,似乎并不是因为她。 你是不是觉得可惜为什么活着的不是她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讨喜,比起她的沉闷慢热,同学和老师们都更喜欢活泼开朗的余漫随,而经此灾祸,她也终于承认,自己是比不上余漫随。 至少,在汽车飞速驶来时,她犹豫的瞬间,她已经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 从过去到现在以至将来,无论她如何再刻苦努力,这辈子都不可能超越她。 如果这样想能愿意扮演她活着,那就是吧。 李姝颜起身,脊背端得笔直,说:你余叔叔来了清城,我跟他商量好了,等你能挪动后,就跟他去澳洲。 我死都不会去的 几日没进食,洛暮拼着仅有的气力低吼。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李姝颜在门后立定,转头望向她:那个姓周的男孩子,明年会参加高考吧,这么努力还发挥失常,打击肯定不小。 她是个成功的商人,多年的摸爬滚打,练就出一身慑人的气场。 你威胁我 她胸口起伏,瞪向那个称之为母亲的人。 李姝颜不否认,沉默几秒后,语气柔和了几分:跟你余叔叔去澳洲,他会照顾好你。 她眨巴眼睛,倔强地说:随便你怎么样,反正我不会去的。 都分手了,他的前途又关她什么事。 她绝对不会去的。 好好养伤吧。 李姝颜仰起瘦长的颈望着上方,如是交待一句走出了病房。 病床里的洛暮,眼泪无声落下。 李姝颜的决定,向来由不得别人反驳。 阖上的门,不多时又打开,走进来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在原先李姝颜坐的位置落座。 从洛暮模糊的余光中,看得见对方憔悴的面容,不知是不是因为很多年没见的缘故,竟然长了白头发,发色是暗淡的,眼底无光。 她嘴唇蠕动,哑声喊了句,余叔叔。 余漫随的养父。 对方没吭声,点了点头,等她情绪冷静了,方开口:你别怪你妈,主意是我提的。 缓了几秒,他才接着说:你张倪阿姨,得了肝癌 就这么几年的事了。 他吸口气,压下喉间哽咽,怕你jiejie知道了会伤心,我们一直瞒着病情没告诉她 可谁知道,造化弄人。 她这辈子,最疼的就是漫漫,知道自己等不到那时候,连嫁妆准备好了,却又这样叔叔不敢跟她说实话 白发人送黑发人。 洛暮侧过头,脸朝另一边,泪水汹涌。 真正让她决定去澳洲的,是某天拆了绷带后,看到镜子里疤痕满布的脸,丑陋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她又哪里来的信心,站在阳光下,出现在他面前。 周漾是爱美的,哪来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倒不如就此死了,至少他偶尔回忆起她时,想的都是她完好无损的时光。 就这样吧。 她会答应,似乎是李姝颜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她也有个条件。 让我再,看看他。 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准备厚实的衣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双眼睛,生怕被他认出来。 不过,事实证明,她真的想多了。 彼时她坐在车里,午后放学时间,暖黄色的夕阳照在西边的天空,三五个男生嘻嘻哈哈地从旁经过,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走在中间的人,见他扯了扯嘴角,自己也跟着笑了。 挺好的。 她从来都不是他的阳光,所以即便她不在了,他依然能够朝气蓬勃。 挺好。 她收回目光,轻不可闻地说:走吧。 旁边的李姝颜与她一样一生黑衣,吩咐前座的司机:去机场。 汽车缓缓驶离,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完全不见。 再见了,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