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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木秋涼

    

落木秋涼



    急步上前的男子,一身綠衫,面上刺著葉紋徽飾。

    森門人。洛青銳眼掃過,不知敵友,劍尖不敢收回半分。

    「讓開。」男子一聲急怒的低吼,「我能救她。」

    見他神情真切,洛青連忙讓在一旁。

    男子扶起落水一般爛濕的星寧夕,匆匆扯開衣襟,只見她肩傷黑氣沿血脈爬滿了頸子與她左側上肢,向後纏遍了脊隨,向前沿鎖骨漫向左胸心脈,覆罩了整片紫黑色的蛛網。

    似讓絲線層層縛滿的身子漸感麻痺僵硬,任她疼癢得撕心裂肺卻不能掙扎,她低喃著水,又喃喃求死。

    男子面色猶豫凝重,並不甚有把握。

    他凝運掌息,將一道泛著綠意的光影氣霧,貫注進他熟悉的氣脈,深入拂掃每一處他思念的甬道,她胸前那片蛛網似的黑氣,讓他逼著回推向左肩閉鎖。

    洛青自旁瞧著,只覺男子內息不凡,腰間配了把稀罕大刀,氣宇凜然,約莫正是星寧夕提及的森門主。男子確是暮岩。

    不過片時,他汗流浹背將毒氣淨收困在星寧夕左肩表皮下,又一點一點替下療傷,她原先激烈的痙攣只剩餘輕輕的顫抖,蒼白的臉,漸有了些血色。

    睜眼恍然見了暮岩,她乏力地掙扎想阻止他,暮岩箝制著她,持續運了好一陣,他微帶灼刺感的獨特內息,撫擦游鑽過她大小脈絡,唇吻一般吮淨了她沉沉毒氣,濡以她淨透的水液,她不安的感覺周身劇烈的疼痛漸漸化作足能令她呻吟的酥麻,她咬牙忍抑得面色愈發紅潤,直到一能轉起內息,她立時制下了暮岩。

    暮岩慎防她回療,猛然撤了掌,面色難看地嘔了口血。

    「師兄!」她氣及敗壞地喊了聲,暮岩只斷然搖頭。「歇會兒便好。」他從不肯讓她療傷,一來總是她傷得重,二來,他只怕自己再管束不住狹肆動盪的心思。

    周身有些虛浮,卻已無方才烈燒的痛癢,她看了看暮岩,這一療,約莫動了他不少內力,她整了整衣衫,勉強擠出一句:「師兄,別花力氣在我身上。」

    暮岩淡扯了個笑,他能聽出她語氣中極其疏淡的謝意。

    縱使他現在極大程度的幫了她,她不喜歡欠他人情,不喜歡與他牽扯,不喜歡他內息強硬入侵裡的曖昧。她不知何時發現了,他電流似的內息能恰如其分宰制她體內陰陽十二正經與臟腑,在她心神疲軟的時分,以一切合理的療癒行為,讓她陷入歡愛似的痠麻難當,潮紅呻吟,甚至高潮跌宕。饒他現在該沒有這心思,他的氣息入體仍令她感覺頗受侵犯。

    她只能用醫者一顆淨透的心說服自己相信,刺激特定經絡的生理性興奮,能活絡感官,有助於她清醒。

    「寧夕!」見她又能說得出話,洛青死皺的眉總算鬆了些,他急牽起她的手細細打量,她原先極度蒼白的臉色竟又紅潤嬌艷,這森門醫道真令他嘆為觀止。「妳覺得如何?」他仍有些擔心,方才她左肩上的傷還未讓暮岩悉數收淨。

    「好多了。」縱然她不太想承認。

    「既不想見他,何苦回門。」暮岩如昔冷靜陰鬱,面無表情的說著。他帶仙質的內息掃過,她身上已沒有昔日的傾天魔質,處心積慮想死在樊姝手裡,難道不是為了內心那一點不能明說的逃避。

    他了解她,自她還是個小女孩,他便看著她,看著她出落的愈發如仙,看著她起舞翩翩,看著她走入巖靖峰的世界裡,看著她一次又一次受盡身傷心傷。

    他只能看著她。

    星寧夕恨恨望了他一眼。「我沒有!」

    「先出陣吧,恐怕他來人拿妳。」不知何時,她望著他,眼裡只剩下恨。暮岩無意與她辯駁,只俯身一把將她抱起。

    她推開他掙扎著落下地來。「我可以走。」

    暮岩眼裡閃過一絲痛楚,一語不發,轉身動了石陣。

    石陣一開,只見秦瀟等人處在不遠處,樊姝與索倫兵將已不復見,林地四散傷亡。

    三人走上,只見夜闌眼神寒冽,跪地扶了個人,那人身上遍布血痕,雙眼垂閉已然斷了息。

    羽竹?星寧夕一震,急跑了上前,一行淚,愣愣滑過面頰。

    「怎麼回事?」洛青急向身旁同樣滿身血痕的辰昕詢問。

    辰昕沉著臉,只道方才秦瀟率人困了索倫,一劍下了殺著,樊姝卻突然出現殺翻眾人,護走了索倫遺體,羽竹,首當其衝。

    星寧夕呆看著羽竹,心緒混亂,渙散的眼神鬱鬱沉沉轉起了黑氣。讓洛青揚劍歛了魔氣,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察覺趨淡的屏令咒,洛青立時朝天送了一襲青焰。

    忽然刷的一聲,蒼枎大刀架上洛青頸間,四圍一陣鏗鏘框啷,月盟一圈兵刃立刻嚴嚴指向了暮岩。

    暮岩只神色憤恨,咬牙切齒地迸出一句:「你斷了她生路!」這堂主掌間竄動的魔質,半點不錯正是傾天意志。

    「你大可以落刀尋死,將傾天意志拱手讓予巖靖峰。」洛青餘光掃過暮岩,冷冷堵上一句。

    果然那石陣裡真情切切的眼神,並不是他多心。

    他聽星寧夕說過,森門之所以沒有屏令咒,乃因森門以靈礦與傾天劍立過死咒,森門不敵劍,不掌劍,與靈礦結契的森門主,自是主要的守誓之人。

    「閣下,想必是暮門主,」秦瀟走上來,似笑非笑的稱了謝。方才他與索倫殺得難分難解,森門來人,著實助了他一臂之力。暮岩急奔樊姝那石陣之前,且先發派了人佈陣守下北關口,誠如星寧夕先時算定的,該是有心相助。

    暮岩憤然收了刀,半晌冷道:「隨我入天門林,劍咒會穩些。」

    秦瀟使了眼色,那一圈刀械頃刻便也收淨了。

    暮岩整併了森門人,發了門令,將門人差往森門外林,回防守在古道的地門人,便領月盟眾人進了天門林落營,又令來醫支門人救傷。

    「還請盟主沿天門林佈落天門陣。以防屏令咒有變,森門成了敵。」暮岩冷瞪了秦瀟一眼,又道:「若是森門失守,還望盟主,莫要利用了師妹,便不顧她死活。」

    「那是自然。」秦瀟淡淡一笑。

    一方素帳,星寧夕昏昏睡在裡頭,饒是有暮岩相助,大傷大癒的身子仍有些吃不消。洛青在旁細查著她肩上爪傷,原先血rou模糊的撕裂傷已讓暮岩癒合凝收成五道口子,他替不下的毒傷還怵目驚心的鎖在裡頭。問及有無可用的解方,暮岩只道森門自受擁主令,再無暇排解地門之毒。

    無暇兩字還用得含蓄些,事實上,一個一個醫支人,讓地門帶走替地門高層醫傷,便是消耗殆盡殞命後丟回來。森門主要戰力都受擁主令歸了地門,餘下的婦弱老小,不安的維持著份內工作,只怕逆了地門,合族遭來無妄之災。基於報復,巖靖峰自始自終還未對暮岩用上擁主令,要他看著門人受難驚惶,要他因清醒與無能而痛苦。

    暮岩沒有解方,洛青餵過一顆靈薊丹卻絲毫看不出效用,他正想再問問暮岩有無醫用的針器,星寧夕已悠悠醒來。見了洛青,她陡然驚詫坐起。「三哥。」

    屏令咒。她四處尋找丹錦劍,洛青忙替她自榻旁捎來,又道:「我已落了咒。」

    她自然知曉洛青定然替她補上了咒術,然兩道咒氣不同,定讓巖靖峰發現了。她接過丹錦劍,向暮岩急問:「師兄可知巖靖峰如今在何處?我要回知芳院一趟。」

    「知芳院?」暮岩沉著臉道:「他行蹤飄忽不定,但最常待在天池與妳的知芳院。」

    待在知芳院?星寧夕不解地皺起了眉,未思量得明白,她先下榻出了帳,朝天送上了屏令咒,替下洛青還不甚穩定的咒氣。

    「我要回去瞧瞧。」

    她且道她從前使一劍扶搖,乃是用平漠刀底座養著,底座和刀身由同一塊仙礦打出,頗能穩定劍性,收治魔氣。若是能讓青冽劍和丹錦劍也過點平漠刀靈氣,便能更有利於相敵傾天劍。

    「至於巖靖峰,遇上了也好,拖愈久,只徒增傷亡。」她面不改色說道。

    「不行。」暮岩聽了顯得有些著急:「妳肩傷未癒,讓我調息一個時辰,定能替妳療下來。」

    星寧夕輕搖了搖頭,面色卻不若先時冰冷。他知暮岩醫傷內功深厚,尋常傷勢在他替換來易如反掌,須讓他調息靜養,定是傷及了他。

    「師兄,暮櫻呢?」她盡可能溫善些地問了聲。

    「她讓地門帶去馴使赤焰鳥。」暮岩彷彿受了點鼓舞,又急道:「她能與靈禽交流,地門定不傷她,倒是妳的傷。」

    「無妨。」她斷然阻了他,急步跨出了帳。

    赤焰鳥。她聽過那道地門古咒,將以惡咒豢養的鳥靈,寄生於活禽,便能重現赤焰鳥身,然赤焰鳥靈須輔以能趨令牠的仙質才不至於失控,地門一向不敢輕易縱之,暮櫻,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選。

    「寧夕。」洛青後頭跟了上來,欲言又止。

    他昔日向她問及友人,她只提了一個,便是暮櫻。